當我們在艾斯尤特郊區的哈姆拉上岸後,苦行僧向我們致意告別,並很快消失在田
園之中。我們步行回到宮殿,那裡正有一頓午飯在等待著我們。本來我還想到城裡去走
一走,但為了等待苦行僧,只好留在家裡。下午的祈禱剛剛過去,按我們的時間,也就
是三點以後,他來了。我在我的房間裡接待了他,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他不讓我給
他獻上煙袋和咖啡,並且告訴了我為什麼:「每一個信徒都被允許吸煙,因為安拉寬容
人的弱點,但嚴格的信徒不能享用煙草。既然尼羅河水可以解除我的乾渴,我為什麼要
喝咖啡呢?禁食就是我的食品,祈禱就是我的飯菜。在基督徒中也有這樣的人嗎?」
「是的,我們也有很多虔誠的男子,他們放棄世界的歡樂和享受,只去侍奉上帝。」
「贊美他們吧,靈魂距地球越遠,就離天堂越近。但我現在不和你議論此事,只想
和你談帝王墓穴的問題。你還想看它們嗎?」
「當然。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放棄這個願望。」
「那麼明天中午前一小時,你做好一切準備。我將在門口等你。」
「你要帶我到哪裡去呢?」
「我們只需走一個小時的路。」
「這麼近嗎?儘管如此,你仍是唯一知道這一秘密的人嗎?」
「是的,唯一的一個人。因為那裡的地形不會使任何人想到它是古墓。」
「我要做哪些準備呢?」
「你只需帶上一條繩索和火把就行了,就像今天在馬布德洞穴那樣。」
「只帶一條?」
「是的,這已經夠用了。當然你如果想多帶幾條,我也不反對。」
「繩索要多長呢?」
「得能綁住三個人陸續下去那麼長。這樣如果一個人掉下去,其它兩人可以拉住
他。」
「三個人?你還要帶上一個人嗎?」
「不。不是我,而是你要再帶上一個。你不是有個傭人嗎?」
「我原以為,你只想把秘密告訴我一個人。」
「我們需要第三個人的幫助,如果我遵守我的諾言,就不得不除你之外,還得向另
一個人公開我的秘密。但他必需向我宣誓,永不背叛我。你不是有個傭人嗎?」
「不。沒有。」
「我在馬布德看到一個高個子男人,我以為他就是你的傭人。」
「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傭人。」
「這也好,他就算是你的傭人。讓他來,我有話跟他說。」
我派人去叫,賽裡姆很快就來了。苦行僧審視他一番後,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你還不認識他嗎?」他驕傲地回答說,「所有村莊,所有帳篷都認識他,他的名
字和尼羅河一樣長。我勸你不要知道他的全名,否則需要很多時間才能說完的,所以一
般人簡稱我為賽裡姆。——
「好,賽裡姆。你有膽量嗎?」
「膽量?我的膽量超過一頭獅子,或者十頭、百頭、干頭獅子。我是部族最勇敢的
武士,可以和世界上一切英雄較量。」
「我現在就要考驗你!」
「考驗吧!在勇敢方面,能夠和我相比的人還沒有出生。」
「你曾去過馬布德洞穴,你不害怕地下的深淵嗎?」
「絕不。我連地獄和魔鬼都不怕。」
「很好,現在你就和我們去一個洞穴。」
「那就快告訴我它在哪裡!我已準備好,一直爬到洞穴的盡頭。」
「不要著急!我們明天才去。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這件事,不論現在還是以後。你
能發誓保持沉默嗎?」
「當然!」
「其它的事情由這位德國先生告訴你。我一說完就要走了。明天我在商定的時間在
門口等你們。一定要保持沉默!如果有人問你們到哪裡去,你們可以說到城裡走一走。」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賽裡姆表示,「我是部族中有地位的人,沒有人會審問我。
我跟你們走,去保護先生,任何人都不必知道,要是沒有我,在任何地方,也包括這第
二個洞穴中,他都很難安然無恙的。鼓起勇氣來!我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他說這番話時,做了一個莊嚴的手勢,就像一個國王對他的臣民施加恩惠那樣。苦
行僧走了。賽裡姆向我轉過身來:「能有一個可靠的朋友,是對一個弱者痛苦的最大安
慰和一味對他來說最甜蜜的鎮靜劑。只要有我的手庇護,地球上任何人都無法傷害你,
只要有我溫柔的眼睛照看,千百個幸福的太陽和千百萬富裕的星星就會照耀著你。我是
所有保護者中最偉大的保護者。我的威力就像是——」
「子虛烏有!」我打斷了他的話,「別再胡吹亂吹了!你難道沒有感到,這只能使
你更加可笑嗎?」
「可笑?」他氣憤地說,「先生,你使我感到意外!你藐視我對你的愛戴,傷害我
們心心相印的感情。我用我在人間所有的一切行動照顧你,用安拉賦予我的優勢滋潤你。
你非但不感謝我,反而說我胡吹亂吹和可笑。這使我感到徹骨的難受,這破壞了我整個
身心的平衡。」
真的,他的眼睛裡甚至閃出了淚花!難道這個奇特的人真的這樣愛我?難道說大話
已成了他無法擺脫的第二天性?難道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都是蠢話嗎?我盡量用溫和
的語調說:「可是,賽裡姆,請你回想一下!當我還給你一百個皮阿斯特的時候,你做
了什麼承諾?」
「承諾?我不記得了。」他用胸音堅定地說。
「你向我和其他人承認,你沒有能力做我的保護者。」
「先生,不要再讓我傷心了!我當時這樣說,是為了服從你,也因為我是個窮人,
錢袋已經一貧如洗了,就像一只找不到蒼蠅的燕子一樣,只是為了這個我才說了那番話。
但你的內心裡肯定承認,我是克服了很多阻力才按你的要求說那番話的,因為我確實立
志要在任何情況下都忠實地保護你。你可以去問我的朋友!他可以為我作證,我時刻都
在關注你的安康。」
「什麼朋友?」
「就是和我一起來的那位朋友,在我找到你之前,我和他一直住在園丁家裡。我到
你這裡以後,才不得不離開了他,他感到很難過,因為他完全是為了我才在艾斯尤特下
船的。我們乘的那艘船根本不在這裡停泊,所以我們只好乘一只小艇上岸。他也很想見
到你,因為我向他講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使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想結識你這樣一
位先生。」
「但他為什麼沒有露面呢?」
「因為我的朋友不願打擾你。你是一位有地位和學識淵博的先生,而他只是一個窮
商販。但你如果能見到他,肯定也會很高興和開心的,因為他有一雙十分靈巧的手,會
玩很多小把戲,他可以和任何一個賣藝人相媲美。」
賽裡姆這番話使我感到意外。我打聽他們乘的那條船,吃驚地得知,它正是我在甲
板上看到竊賊的那艘木船。我讓他描繪那個人的長相,他的回答使我堅信,要害我性命
的賣藝人和賽裡姆的「朋友」就是同一個人。
原來這個人就在艾斯尤特!我現在必需加倍小心,因為他始終在監視著我,而且會
千方百計地完成他尚未完成的任務,這是確定無疑的。
「你和這個人談論過我?」我問道,「他打聽過我的情況和下一步旅行的目的地
嗎?」
「是的,正是這樣。」
「你告訴他,我們在艾斯尤特等待納西爾了嗎?」
「當然!我為什麼不能告訴他呢?」
「你當然沒有必要對他保密,因為他事先早就知道。」
「不。先生,他對你一無所知。」
「他知道!奴巴爾在我乘的那只帆船上,聽到了我要在艾斯尤特下船的企圖。他當
然向你有意隱瞞了他認識我的實情,因為他想通過你來監視我的行動。」
「你錯了。如果你的猜測是對的,那他肯定會告訴我,因為他是一個正直和可親的
人。我是部族中看人最準確的人,我從未看錯過一個人。」
「這次你不僅看錯了,而且還上當受騙了。我曾給你講過,有人在帆船上是如何想
害我的性命的。而你這個正直和可親的朋友,恰恰就是那個偷我錢包的賣藝人。」
「安拉,安拉!」賽裡姆喊道,「這不可能!」
「這是千真萬確的。他來到艾斯尤特,是為了在這裡等我。但偶然的機會使他遇見
了你,因此他利用了這個機會來監視我,而不讓我見到他。你告訴他,你找到了我,告
訴他我住在馬檻總管這裡,是不是?」
「是的。但他求我不要說起此事。」
「這我相信。當你住進達烏德這裡以後,又和你這位朋友見過面嗎?」
「是的,昨天晚上,晚禱告後一小時,他在橋上等我。我們在那裡會的面。」
「奴巴爾想知道什麼?」
「他問你今天要干什麼,我告訴了他,你準備去參觀馬布德墓穴。」
「噢!還有什麼?」
「沒有了。當時過來了好多人,你可能也在其中,所以他沒有和我說很多話。」
「你看,奴巴爾不想見到我,他實際上是怕我。你太不謹慎了!他如果是個誠實的
人,就沒有必要躲著我,這本應使你產生懷疑。你幾時再見他?」
「等我知道你何時起程時,他讓我到他的住處去報告。」
「你太欠考慮了。或許你有可能彌補這個錯誤。」
「先生,不要取笑我!全世界都知道,我是部族中最精明的人,但你不能要求我是
萬能的。我怎麼會知道這個人是你的敵人呢!而且你也尚未見到他,只是根據我的描繪
猜測的,這很容易搞錯。」
「絕不可能!你會很快知道你的朋友是什麼人的。這個人會尋找機會秘密靠近我的,
如果找不到機會,他會跟蹤我。所以他才讓你告訴他我的行期。他或早或晚還會再次向
我進攻的,所以最聰明的辦法就是要先發制人。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這不行!因為他會對我發火的。」
「你還管他發火干什麼?」
「噢,他一發火就像一頭獅子!我已經有所體驗了,就在我告訴他你曾幫助我抓住
了三個鬼魂時。」
「我幫助你,賽裡姆?」
「是的。」
「你好好想一想!當我抓住兩個鬼魂,第三個鬼魂跑掉了時,你還躺在門洞的被子
下面。」
「先生,不要歪曲事實!我的記憶是我們部族中最好的,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到
底發生了什麼。我給我的朋友講了這件事。我告訴他,我在你的房間制服了第一個鬼魂,
並把他捆綁了起來,而且認出了他就是聖卡蒂裡納的主持。我的朋友聽了以後,十分惱
火,他立即抽出手槍,想打死我。我不得不向他保證,今後再也不講這段英雄事跡了。
是的,他一發火十分可怕。如果我和你一起去找他,他就會知道,我對你講了他的事情。
由於他恨我這樣做,所以可以想象,他會當場把我打死的。」
「那好!我看到,你是害怕了,在這件事情上再不敢說一句話了。誰害怕,就留在
這裡,誰有勇氣,就去找他的敵人。我不害怕,所以我去,而你——」
賽裡姆立即跳了起來,用手拍著胸脯說:「而我?我當然跟著去!我將站到你的前
面,用我的身體來保護你,即使我的朋友把我的身體用槍彈打成篩子,我也要站在那裡
不動。我們出發吧!我要向你表明我真正的勇敢。」
這正是我對賽裡姆的希望。我們出發了。他一開始邁著大步快速向前走,我甚至不
得不讓他慢一點。但越往前走,他的速度就越慢。當我們來到他朋友住的園丁家的小胡
同時,他的步伐變得如此之小,連一個小孩都能不費勁地超過他。
「先生,」賽裡姆怯生生地說,「現在還是白天。我們是不是等到天黑,這樣我們
敵人的槍就打不了那麼准了。」
「他根本不會瞄準。我們不是在沙漠裡,而是在城市,在上埃及省的首府。任何人
都不敢輕易開槍打人。另外,如果他真的這樣做,我反倒很歡迎。反正你會用身體替我
擋住的。」
這時我們的吹牛大王突然停住了腳步。
「那是當然,我從心裡願意這樣做,只是今天還不行!因為這麼早就毀掉了我的前
途無量的英雄行為,實在太可惜了。還是跑吧,我一定跟著你。我將義無反顧地踏著你
的足跡。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絕不會把後背朝著你。現在請你留神,因為下一所房子,
就是園丁的家。」
所謂房子,就是一間茅舍,用黑色的尼羅河污泥建成的,外牆上沒有窗子,牆上已
裂痕纍纍,房門歪斜著插在皮制的門軸裡,沒有上鎖。我推開門,進入一個狹窄的過道,
裡面散發著除了芳香以外的各種味道。過道通向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的四周有一圈泥
丘,這大概就是住人的地方了,但小得幾乎連山羊或兔子都裝不下。
在院子中間的一個瓦礫堆上,坐著四個男子、三名老者和一個年輕人。我馬上就認
出那年輕人就是竊賊奴巴爾。他一看到我,立即跳了起來,逃入對面的可能是門的洞中,
我立刻就跟了過去。但三個老者卻站起來擋住了我的去路。
「你是誰?到這裡想幹什麼?」其中的一個、可能是房子的主人問我。
「我是誰,你們可以問我的隨從,你們認識他,因為他在這裡住過。」我回答說,
同時轉過身想把賽裡拇指給他們看。但他不見了,他顯然覺得不緊跟我為好,而我在剛
才陰暗的過道裡沒有注意到他的意圖。所以只好自己說明了:「我是賽裡姆的相識,他
前天還是你的客人。他現在門外,你們可以把他叫進來!我現在要和那個賣藝人說話。」
「這裡沒有賣藝人。」
「噢,有的!奴巴爾剛才還和你們坐在一起,只是看到我進來才趕緊離開的,他不
想熱情地接待我這個最好的朋友。讓我到他那裡去,再次瞻仰他那美麗的面孔!」
我把幾個老人推到一邊,很快走向那個門洞。我相信這個行動沒有什麼危險,後來
的事實也證明了我的看法,當我進入門裡以後,並未見到竊賊的蹤影。這裡的房間很矮,
我的頭幾乎碰到了棚頂,但卻很大,和院子的面積差不多,而且和其它房間都不相連。
裡面也沒有任何樓梯。我進來的這個門洞對面還有一個門洞,這個傢伙就是從那個門洞
逃跑的。我走出門洞,來到了園丁的菜園,發現裡面沒有樹木和樹叢,有八塊小田,種
著蔥頭和大蒜,它們占據了整個菜園,主人就是靠它們維持生活的。這裡沒有賣藝人可
藏身的地方,但卻看不到他的身影。我看了看地面,結果在松軟的田裡發現了他的足跡。
顯然奴巴爾剛才就是從這裡跑過去的,然後跳過低矮的圍牆,逃到了鄰居的庭院,可能
從那裡逃向遠處了。我沒有追他的打算。我根本不想捉住這個賣藝人,只是想嚇唬他一
下,表明我知道他的所在,讓他知道我並不怕他。我想讓他害怕,並促使他離開艾斯尤
特。
於是我又通過兩個門洞回到了院子裡。房主和賽裡姆正站在門洞口。看來好像房主
對賽裡姆很生氣,賽裡姆剛才沒敢進到院子來,現在正在膽怯地盯著追趕賣藝人的我走
進門洞。他見我安然無恙地回到院子裡,立即勇氣大增,一下離開隱蔽的位置,也走到
院子當中歡呼說:「這就是高貴的先生!我知道他會按我的指示行事的。不是這樣嗎?
德國先生,你看到那個竊賊了嗎?」
「是的,」我肯定地說,「你現在相信他就是竊賊了吧?」
「當然!剛才我過去的房東已經告訴我說,我的朋友並不是商販而是賣藝人。我很
後海向奴巴爾出賣了你。但這個情報實際已不需要,因為你可以證明,我一開始就認為,
此人不是真正的朋友,而是一個地道的賣藝人。我是我們部族中最精明的人,有一雙可
以穿透山巖的眼睛,誰也騙不過我。我能看透每個人。這個想殺害你的惡人現在哪裡?」
「不見了。」
「他逃跑了!他一看到你,就已經知道我馬上就會出現。這使他驚慌失措,趕緊逃
之夭夭了。你為什麼要放他走呢?噢,先生,我不得不批評你了。如果我知道結果是這
樣,那我就會讓你留在這裡我去追,他是絕對不會從我的眼皮底下跑掉的。只要我看他
一眼,他就會嚇癱的。」
另外兩個老者退到了牆角,他們不想介入此事。房主和我們站在一起,帶著驚詫的
目光聽著賽裡姆大言不慚地吹牛,然後說:「你在說什麼呢?難道我能否在家裡接待客
人,也要徵得你的同意嗎?」
「這不需要,」我替賽裡姆回答,「但接待一個正直的人和接待一個兇手,這是完
全不同的。如果是後者,對你就很危險。」
「把你的話留給自己用吧,我並沒有求你給我出什麼主意。你不經我的許可就闖入
院子,如果你不立即離開,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本想照顧他的年齡不跟他一般見識。但他的語調竟如此無禮,他的行為竟如此猖
狂,我覺得得給他一點兒教訓。
「誰要是接待了客人,他得同時允許有人拜訪這個客人。如果你以為可以隨意謾罵
我,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在你這裡找那個賣藝人,但他逃走了,現在你就得替他做個交
代。我首先想了解,他準備在你這裡住多久。」
「這和你無關。奴巴爾是我的客人,你無權過問。你現在如果不走,我立即就把你
趕出去。我不能容忍一個骯髒不潔的基督徒在我這裡搗亂,我是卡蒂裡納的成員,你在
我的眼裡只是一具腐爛的殭屍,人人都要繞著你走路。趕快給我滾出去!」
園丁用雙手抓住我的胸膛,想把我推出門外,同時又破口罵了一大串污言穢語,這
種詞彙在阿拉伯語中層出不窮。我已到了不能再容忍的地步,決定好好教訓他一頓。我
抓住這個壞蛋的腰部,猛推了一下,讓他松開抓我的手,然後把他舉了起來,使勁搖晃
著讓他的骨頭發出嘎嘎的響聲,然後把他扔到了他剛才坐著的瓦礫堆上。他一動不動地
躺到了那裡。賽裡姆一看,立即也趕了過來。
「就應該這樣,先生!這才是一個強者的行為,這是對一個骨頭裡沒有骨髓的懦弱
小人的自衛,看他還敢不敢再冒犯你。你問問他,願不願意和我較量一下!」
我沒有理會他的吹牛,而是走到園丁跟前,看他是否受了傷。我用腳捅了他一下,
他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哭喪著臉說:「噢,安拉,安拉!你為什麼不讓天塌下來呢?
一個基督徒在毆打你最忠誠的信徒!我的靈魂松散了,我的身軀在強暴面前氣憤得發
抖!」
「你如果再敢說一句我不願意聽的話,你的靈魂就會更松散,松散到從你的軀體中
跑出來。」我警告他說,「我再重複一遍,我想知道賣藝人在你這裡打算住多久。快說,
否則我又要動手了!」
他的勇氣已經蕩然無存,喘息著說:「先生,如果所有基督徒都像你這樣使用暴力,
那麼伊斯蘭帝國就要沒落了。奴巴爾打算住到你離開這個城市時才走。」
「你知道他想要我的命嗎?」
他沉默不語,我認為這是一種肯定。
「我離開這裡後,奴巴爾是不是要跟蹤我?」
「是的。」
「坐哪艘船?」
「還沒有確定。他是卡蒂裡納兄弟會中著名的成員,任何一個船長都會為他效勞。」
「我知道的已經足夠了。如果奴巴爾再回到你這裡,你就告訴他,說他如果不立即
離開文斯尤特,我就要去上告把他逮捕起來!如果他不聽我的警告,對你也是不利的,
因為你將被捲進這場官司裡去。我坦率地告訴你,我將派人監視你的房子。你要記住,
我們的領事會更好地保護我,勝過你們的官府保護你們!安拉會給你的弱智以力量,讓
你做出有利於自己的決定來!」
我轉身就走,賽裡姆緊跟著我。等我們走進胡同並排在一起時,他說:「先生,我
要給你兩份證書,一份壞的,一份好的。壞的是你放跑了賣藝人,好的是你勇敢地整治
了那個房東。我在現場的榮譽給了你勇氣,把他扔到了瓦礫堆上,而我銳利的目光盯住
了他,使他不敢再反抗。不要丟掉這種男子氣概,好好地保持它,你會獲得我的承認甚
至贊美的!」
「說得很對!但最勇敢的英雄卻不敢進入院子,當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卻躲到了門
後,準備必要時好溜之大吉。」
「溜之大吉?請立即把這句話收回去!你還太年輕,不能正確判斷生活中的形勢和
當時的狀況。我卻能認識現在和未來,我出於明智的考慮采取了謹慎小心的態度,這你
應當感謝我,而不是挑剔。真可惜,你的懦弱使賣藝人跑掉了。」
因為走得很快,說這些話時,我們已回到了宮殿、進入庭院裡面。賽裡姆去找宮殿
總管,我回到了我的住所。不久就有人叫我去吃晚飯。馬檻總管的兒子也一起用餐,他
用布包著頭,他的小傷口已開始結疤了。
飯後,達烏德帶著賽裡姆走過來,還有另外幾個他的熟人,都想認識一下我這位先
生。我不得不回答他們提出的各式各樣的問題。由於我對每一個問題都給了滿意的答案,
他們對我的尊敬也就不斷升級,到他們告別的時候,他們不顧我的反對,竟將我稱為世
界所有國家和民族的最有學問的人了。他們對我的尊敬我實在不敢當。
經過一天的勞累,我睡了一個很好的覺,第二天很晚才醒來。要不是外面有人大聲
說話,我還能多睡一會兒。說話的人可能坐在或站在庭院中我房間窗口的欄杆下面。他
們被捲入熱烈的交談之中,聲音比往常要大得多,談話的內容不是別的,都有關於我。
我聽到馬檻總管的聲音說:「我告訴你,世上沒有任何問題德國先生不能回答。他的腦
袋裡裝著全部的知識,不僅如此,他還是一個強有力的勇士。」
「真的嗎?」一個聲音問。這是我熟悉的一個聲音,但我現在還說不出他是誰。」
「真的!他自己雖然沒有這樣說,但人們可以從他言談中得出這個結論。」
接著便開始講述昨天的歷險經過。伊斯梅爾想以此證明,我是一個無所畏懼和頭腦
冷靜的人。接著他又講了我在開羅和吉薩的經歷,然後解釋說:「這些不是我從德國先
生那裡聽來的,而是從高個子賽裡姆那裡聽來的。他給我講的時候,有意說成他是這個
事件的英雄。但我知道他只喜歡吹牛,實際上是一個膽小鬼。應該獲得榮譽的是德國先
生,現在你必需承認,他確實是一個無所畏懼的人。」
「這我相信。先生在參觀洞穴時向我證實了這一點,而其他人都沒敢進去。」
現在我聽出這個人是誰了。他就是馬布德洞穴的向導,送我木乃伊手禮物那個人。
他來艾斯尤特干什麼?難道是找我嗎?這個問題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為馬檻總管這
時說話了:「他還在睡覺。讓我叫醒他嗎?」
「不。我不能打擾這樣一個人的安寧。我要等他醒來,再提出我的請求。我的兄弟
在喀土穆失蹤了,我想請先生幫我尋找。」
「你去找過失蹤者嗎?」
「是的。我曾派一個有經驗的人去調查,但卻沒有結果。」
「是個了解當地情況的人嗎?」
「他非常了解。」
「儘管如此還是沒有找到嗎?那麼一個陌生人又怎麼會成功呢?」
「你懷疑嗎?你剛才還說,這個德國先生比一百個人還要可靠。」
「是的,這我說過,而且我有堅定的信念。但他畢竟是個陌生人。」
「正如你所說,他已經來過埃及了。」
「但他仍然是個陌生人。或者你認為,一個曾來過一次的弗蘭肯人比上生土長的人
更熟悉這裡的情況嗎?」
「對,我是這樣認為的。每一個有學問的基督徒,都讀過關於世界各國的書籍,在
他們那裡還有很大的屬於國家的圖書館,向所有的人開放。這樣的陌生人訪問其它國家
之前,都要讀有關這個國家的所有書籍,所以他們對這個國家的了解要比當地人多得
多。」
「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在開羅時,曾為很多弗蘭肯人做向導,我是從他們那裡聽來的和看到的。他們
會講我們的語言,手中握有十分詳細的地圖,他們往往比我們更熟悉通往各處的道路。
另外,他們學過很多東西,都非常聰明。所以他們能應付各種情況,不像我們這幾個人
事事只依靠安拉。你如果想一想,這位先生是弗蘭肯人中最有學問的人,那你就得承認
我的話,我肯定會從他那裡得到正確的幫助。」
「嗯!你的話說得不錯,你列舉的事實,我也無法否認。去和他說吧!我現在進去
看看他是否已經起床了。」
我剛才所聽到的談話是很順耳的。是啊,我要去找一個本地人都無法找到的失蹤者,
這真是抬舉了我。但我還是對這個向導將要對我說的話感到好奇。他曾對我十分友好,
我也確實應當為他做些有用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我的門被輕輕推開了,馬檻總管探進頭來。當他發現我已醒來,便向
我問候道:「安拉賜給你一個美好的早上,先生!覺睡得好嗎?」
「好極了,我希望你也睡得很好。」
「我給你拿來兩份咖啡和兩份水煙。」
「為什麼兩份?」
「因為你有客人,本瓦薩克,就是馬布德那個向導等在外面,他有話想對你說。」
「讓他進來吧!」
他出去不久,就回來通告說客人來了,然後又退了出去。本瓦薩克雙手交叉在胸前,
深深向我鞠了一躬,把拖鞋脫在門口,走進來向我致意:「願你的早上像初升的太陽,
先生!」
「願你的早上像吸吮甘露的青草。」我回答說,「請坐在我的右邊,因為你是我的
客人,我熱烈地歡迎你。」
「噢,還是讓我坐在你的對面吧!我地位微賤,不便坐在你的右邊,而且我也很高
興能看到尊容。」
「那就請便吧。請你把這個房間看成是你自己的家。」
本瓦薩克坐到了我的對面,接著就是一陣沉默,這是一個有求於人開口說話前的通
常現象。一名僕人送上了咖啡和水煙。我們喝著咖啡,抽了一袋水煙。當煙袋再次裝上
煙草又點燃了以後,真正的談話開始了。本瓦薩克首先開口說:「先生,你的臂膀是強
大的,你的理智可以穿透一切隱蔽的東西。所以你的能力超過任何其他的人。我今天來,
就是為了吐露我的心聲,同時向你提出我靈魂中最大的願望。」
「能為你效力,將是我最大的願望,因為你的友情照亮了昨天的白晝。」
「只要你願意,你是能夠做到的。我將盡我所能給你回報。」
「不要談什麼回報!朋友之間相互幫助不應講報酬。你為什麼昨天沒有向我提出這
個願望?」
「我想,我不應該打擾你。你走了以後,對你的懷念一直在我的靈魂中閃爍,於是
我想到,或許我應該向你吐露我心中的苦惱。」
「我的靈魂是為你敞開的。說吧,就像對你的兄弟或對你最好的最忠誠的朋友說話
一樣!」
「這涉及到我的兄弟哈費特﹒希查爾。我派他去喀土穆,但他沒有按規定的期限回
來。我設法去打聽他的消息,結果是沒有人再見過他。因此我派了一位有經驗的虔誠的
人前去進行調查,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找我的兄弟,但也沒有找到。前天他回來告訴我,
無法了解到我兄弟的去向,他確信我失蹤的兄弟已在路上喪命或者發生了意外。」
「你現在覺得,應當由我去進行調查了?」
「你在我提出請求之前就提出了這個問題。到洞穴去的時候,我從馬伕那裡、後來
又從你口中得知你將去喀土穆。我知道,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最勇敢的弗蘭肯人,所以
我就有了向你提出這個請求的想法。你在喀土穆或許會有些時間替我解除心中的煩惱。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怪你。如果你接受我的請求,我將終生感激你,並為你配備一
切必要的物品。」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願意滿足你的願望,只要喀土穆的情況允許我這樣做。」
「先生,我感謝你!」本瓦薩克握住我的雙手喊道,「這正是我所希望的,但我沒
有想到,你會給我這麼多的恩惠。你接受了我靈魂中的一付重擔。」
「我請求你不要抱太大期望,因為我不能擔保能實現你的願望。否則你的失望會加
倍的苦澀。你知道你兄弟從喀土穆回家時要走的路線嗎?」
「不,先生!」
「就是說,你不知道他是走尼羅河水路順流而下,還是隨商隊走陸路的?」
「我不知道。這在事先是無法確定的,因為他只能視情況而定。」
「尼羅河水路比較安全些。而通過巴尤達和阿特木沙漠的商隊路線,危險就多一些。
你兄弟是做什麼的?」
「和我一樣是向導。」
「不做別的嗎?」
本瓦薩克遲疑了片刻,然後說:「我可以信賴你嗎?即使是進行一些被禁止的交
易。」
「嗯!我得了解以後才能回答。」
「我指的是木乃伊貿易。」
「這與我無關,因為我不是官府的警察。」
「那我就可以告訴你,我的兄弟還順便做走私木乃伊的生意。」
「你也是這樣吧?」
「先生,」他微笑著說,「不要問了!我是一個誠實的人,還從未占過別人的便宜。
至於說木乃伊問題,我是不同意官府意見的。」
對這個巧妙的回答,我不由得大笑起來。
「走私木乃伊不是很危險嗎?」我繼續問。
「當然,誰要是被抓住了,那是很糟糕的。」
「那麼,干這種生意的人都是勇敢又謹慎的人了?」
「正是。膽小又不小心的人是不能走私木乃伊的。」
「你的兄弟具備這樣的品格嗎?」
「完全具備。」
「那麼,我想,他在旅途中也不會忘記這一點的。他必然要尋找一條對他最安全的
路線。你兄弟叫什麼名字?」
「哈費特﹒希查爾。」
「你為什麼派他去喀土穆?」
「到我的一個商業上的朋友巴亞德那裡取錢。」
「是什麼錢?是生意上的分紅嗎?」
「不。是我借給他的錢。」
「你的朋友是個誠實的人嗎?從他的名字上看,應該沒有問題,他名字的含義不就
是誠實的巴亞德嗎?」
「噢,他就是誠實的化身。」
「你借給巴亞德的錢有多少?」
本瓦薩克又遲疑了片刻。然後他說:「我昨天就告訴過你,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
窮。我們這裡的情況是這樣,一切有產者都被迫隱蔽自己的富裕。我借給了巴亞德15萬
皮阿斯特。」
按當時的比價,這相當於三萬馬克,這對埃及人來說是個可觀的數目,何況他又只
是一名洞穴向導,所以我吃驚地問道:「你把這麼多的錢借到那麼遠的喀土穆?你必然
對這位商人十分信賴了。你認識他有多久了?」
「六年。」
「你什麼時候借給他錢的?」
「五年前。」
「也就是說,認識他一年以後?你是不是太輕率了?」
「不,為我介紹他的人,是一個每句話都和《古蘭經》文一樣無懈可擊的人。」
「這個人是誰?」
「虔誠的苦行僧,」本瓦薩克回答道,「他昨天和你們一起來到了艾斯尤特。」
「嗯!對他我沒有什麼可說的。我不知道是否應該信賴這個苦行僧。但我也曾見過
一些苦行僧,他們就和老頑童一個樣子。」
「是有這樣的,你說的很對。但這位苦行僧的德行、虔誠和可靠是無可非議的。」
「就是說,這位苦行僧建議你借給商人這麼多錢。他用這筆錢做了五年生意。可你
為什麼又要把錢要回來呢?難道你對巴亞德的信任消失了嗎?」
「噢,不。我並沒有去討,而是他通過一名信使告訴我,他已不需要這筆錢了,所
以我才派我的兄弟去取回來。」
「而希查爾卻沒有回來!他確是到達了喀土穆嗎?」
「是的。他從巴亞德那裡得到了錢,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嗯!你的兄弟得到了錢,然後就消失了。嗯,嗯!」
我沉思地打量著他。本瓦薩克等了一會兒,問我:「你在嘀咕。這是什麼意思?你
的面孔也變得嚴肅起來。你在想什麼?」
「我在考慮待客之道。」
「這和我兄弟的失蹤有什麼關係嗎?」
「甚至有很密切的關係。你借給商人這麼多的錢,我想,他為此是十分感激你的,
你們是他很好的朋友。」
「正是!」本瓦薩克贊同地說。
「巴亞德肯定是接待了你的兄弟吧?」
「正是這樣。」
「希查爾是突然失蹤還是離開了那裡?」
「離開了那裡,但沒有回到家鄉。」
「乘的什麼船?」
「這我不知道。」
「或者跟著哪個商隊、走的哪條沙漠路線?」
「這些都不知道。」
「這些情況使我產生疑慮。在我們西方國家,這種待客方式是不存在的。我們那裡
人們要找一家旅店住進去,並付需要的房費,而在你們這裡是另一個樣子。在這裡是依
靠人們的好客,而且人走得越遠,待客之道就越是重要。在南面的喀土穆,待客的主人
所承擔的義務要大於開羅。在那裡,客人離開時,主人要送上一程。主客的關係越密切,
送行的路程也就越長。這個商人巴亞德對你是感激不盡的。你借給他這麼多的錢,他在
這筆錢的幫助下發了財,使他有能力把錢還給你。你的兄弟到他那裡去,在他那裡吃喝,
在他那裡住,然後突然離開了,而巴亞德卻不知道他是如何走的?對此你沒有看法嗎,
本瓦薩克?」
他吃驚地望著我的臉。
「先生,我沒有說錯,你們弗蘭肯人很聰明。你只是提了幾個問題,就使我產生了
從未考慮過的想法。」
「這總不是沒有道理吧?」
「是的,這都是有道理的。那個商人熱情地接待了我的兄弟,但待客之道還要求他
熱情地告別他的客人送他一程,我卻沒有想到。」
「巴亞德沒有提及如何送走你的兄弟,這就不能怪我對他產生懷疑了。或者他是一
個壞蛋,而且知道你兄弟的去向;或者他藐視了待客之道,從而該間接地對發生的不幸
承擔責任。」
「安拉,安拉!誰會想到這些呢!先生,你的話撕碎了我的心。難道我要懷疑我為
之投入巨大信任的人嗎?」
「不論是犯罪還是疏忽都是一樣的,商人要承擔責任。你派去調查此事的那個人,
在這方面可靠嗎?」
「是的,他是唯一可靠的人,他就是苦行聖僧。」
「啊!就是建議你借錢的那個人?」
「正是!」本瓦薩克確定地說。
「嗯,嗯!」
「你又開始嘀咕。這是不祥的預兆。你難道連這個人也不信任嗎?」
「這個人依我看來,是沒有能力進行犯罪活動的。但像他這樣的人,我不會把世間
凡人的事情交給他去辦。他只生活在祈禱之中,很難把握必要的現實意識,尤其是有關
犯罪的案件,那是需要通過複雜而秘密的方式去調查破案的。」
「我應當派誰去呢?我找不到其他人。」我的這位埃及朋友小聲說。
「你自己不能去嗎?」
「這是不可能的,先生,我要照顧我的孩子們,所以不能去。」
「你認為這次旅行有危險嗎?你是否害怕?」
「不。是事業使我留了下來。我失去了15萬皮阿斯特,必須重新賺回來。我必須照
顧我的孩子和我兄弟的孩子。我如果去了,怕會和希查爾一樣失蹤。」
「這是有道理的。出現了犯罪,而你要去調查它,那麼他們也會讓你失蹤的。」
「是這樣,先生!我也是這樣想!我如果前去喀土穆,也會遭到不測的,因為人們
認識我,不論做什麼,都會被人發現。而你是個陌生人,沒有人知道你曾見過我。你有
可能秘密進行調查,也更有可能取得成功。」
「很對,我再次聲明,我接受這個任務。但我現在要好好想一想。虔誠的苦行僧在
商人那裡受到了什麼樣的接待?」
「就像一位聖人所受到的接待一樣。接待的規格就像是對一個酋長。」
「他對失蹤的事件是進行公開的還是秘密的調查呢?」
「完全公開。」
「這很不明智。他應當偽裝自己,裝出不知道你兄弟曾來喀土穆的樣子。」
「但這位老人做不到這一點。任何偽裝對他都是罪惡。」
「所以辦這件事,他不是合適的人選。我估計,人家向他說明,你的兄弟已經得到
了應得的款額。」
「是的,人家給了他。巴亞德還給這位老人看了收據。」
「上面是誰簽的字,是希查爾還是你的?」
「是我。我在上面簽了字,並蓋了我的印章。我兄弟還得到我的指示,只有拿到錢,
才能把收據交出去。他已經交給了商人,證明他收到了錢。」
「我看不一定。如果是人們從你兄弟那裡搶去的呢?他們為什麼不把錢給你送來,
而是通知你派人去取呢?」
「我想,從喀土穆送錢到艾斯尤特是很危險的,這個風險巴亞德不願意承擔。」
「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你剛才說公開去調查是很危險的,但苦行
僧這樣做了。他為什麼沒有受到傷害呢?」
「因為他是一位老人。」
「嗨!一個罪犯只看一個人對他是否危險,不會管他是否虔誠。我不想懷疑苦行僧,
但在我看來,他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卷入了這一事件之中。如果他真是無辜的,那不
是因為他的神聖,而是因為他的無知,才得以安然返回。他在那些人的眼裡不可怕,因
為他不具備足夠的聰慧揭露罪行。」
「先生,那麼你真的認為出現了犯罪嗎?」
「我確信不疑。」
「那麼誰是兇手呢?是巴亞德本人嗎?」
「幾乎可以這樣說。老人知道你走私木乃伊嗎?」
「是的。」
「他不認為這是犯禁嗎?」
「我問過他,但他說,《古蘭經》裡沒寫這件事。」
「他經常談到木乃伊嗎?」
「不常談。」
「或許這位虔誠的人,知道何處有木乃伊洞穴,但不告訴別人。」
「可能。他到處游歷,在整個尼羅河谷地還有很多墓穴和洞穴沒有被人發現。」
「我聽說,有人估計在艾斯尤特附近會有重要的帝王墓穴。」
「發現者可能保守了秘密,否則我會第一個知道的。你覺得苦行僧知道這樣一個墓
穴嗎?」
「我估計是。」
「有可能!有機會我要和他談一談。」
「但不要說是我給你提醒的。」
「我不會說一個字。但我可以告訴他你去調查我兄弟的事情了嗎?」
「不。關於這個問題不能讓他知道分毫。」
「你還是不信任他!」
本瓦薩克說得對。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內在的預感無法擺脫。但我還是說:
「我並不懷疑他。但這位老者會給我帶來危險的。」
「危險?這樣一位虔誠的人?」
「是的,本瓦薩克,但他缺少凡世的聰慧。你自己說過,他雲游四方,有時在這裡,
有時又在那裡。很有可能他先於我前往喀土穆,因為我還要在這裡等一個同伴。如果他
先見到了商人,並告訴他說一個弗蘭肯人要來調查你兄弟的去向,我們可怎麼辦呢?最
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讓白鬚老者知道這件事。因此我要求你對他保持沉默。如果你不答
應,那就請把我的許諾還給我,我再也不想與此事有任何關係。」
「先生,你怎麼會這樣想!」本瓦薩克吃驚地喊道,「我絕不想得罪你。你所要求
的,我都會做到。我已經說過,我將為你配備一切必需的東西。」
「這並不多。我首先需要一封給你兄弟的信,我如果找到他,可以交給他。你要在
信中告訴他,已委託我去尋找他。最主要的是要有簽字和印章。」
「這我馬上就可以辦到。我的印章就在我的戒指上,其它東西這裡都可以弄到。」
我拍了一下手。一個僕人進來,為我們拿來紙張、墨水、筆和印油。本瓦薩克寫了
信,把它交給了我:「這就是你需要的東西,先生,但還有一件你需要的東西。我必須
先出去一下,過一個小時,我們再在這裡會面。」
「好,這期間我不出門。」
本瓦薩克走了。當他在規定的時間又回來時,他交給了我第二封信,上面的地址是
喀土穆。
「你一到喀土穆就把信交給他,」他說,「千萬不要忘記!收信的這個人會對你有
很大幫助。」
「他是誰,是干什麼的?這裡只有他的名字。」
「這就夠了。你只要提到這個名字,人人都會告訴你他的住處。你什麼時候離開這
裡?」
「等我的同伴到來之後。」
「那我們在這之前還能見面。你如果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你知道在馬布德什麼地
方可以找到我。如果我有話要說,請允許我再次來拜訪你。無論如何,我們以後都會再
見面的,不管你是否找到了我的兄弟或有關他的線索,我都歡迎你能再來。安拉保佑你,
給你指明幸運的道路。請不要忘記我,你可以放心,我將永遠想著你,雖然我們的信仰
不同,但我還是要為你祈禱的。」
我友善地做了回答,本瓦薩克離開了。我又有了新的歷險機會!要去找一個苦行僧
都沒法找到的失蹤者!一想到這個人,我實在有些為難,我不願意去懷疑這位尊嚴的老
者,但卻無法擺脫一種預感,覺得他多多少少同這件事情有關聯,並不像向導剛才所說
的那樣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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