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工們在河畔出現時,老槍手、托姆、杜樂、布倫特爾和弗雷德悠閒自得地坐在
流浪漢們的篝火旁,彷彿營火是為他們點燃的,好像什麼異乎尋常的事都沒有發生過。
一邊躺著已死的流浪漢,另一邊躺著受傷和被俘的流浪漢,紅頭髮的康奈爾也在他們當
中。
「天啊!」頭一個到達的人對密蘇裡人嚷道,「我們還以為你陷入危險之中,想不
到你安然無恙、樂呵呵地坐在這裡!」
「是的,」老人怡然自得地笑道,「人家當然想要把我送進黃泉。康奈爾的槍托已
在我的頭上揮舞,就在這一發千鈞的時刻,這四位先生跑來解救我。多麼利落出色的動
作啊!小伙子們,你們可以向他們學點什麼的!」
「老槍手真的在場嗎?」
「是的,他坐在那兒!你們瞧瞧,同他握握手!他當之無愧。你們想想,三條漢子
和一個男孩子撲向二十個人,自己連一點點兒皮都沒有被剮破,還打死九個並俘獲了六
個!」
布倫特爾在說這幾句話時站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站起來。伐木工們的目光對著老槍
手。老槍手讓他們走過來,同他們每個人都握握手。他以特殊的表揚來歡迎兩個通卡瓦
人,他對他們說:「我的印第安人兄弟在追擊流浪漢方面作出了傑出的貢獻,使我可以
輕松地跟隨而來。」
「我的白人兄弟給予我們這樣的誇獎,我們受之有愧,」大熊謙虛地推辭道,「流
浪漢們留下的足跡就像一群水牛留下的一樣,誰要是看不見,他就是有眼無珠——是個
瞎子。康奈爾在哪裡?他也見上帝去了嗎?」
「不,他活著。我只是用槍托把他打昏了。現在他已甦醒,我們已將他捆綁起來。
喏,那個就是他。」
老槍手用手指指康奈爾躺著的地方。通卡瓦人走過去,拔出短刀,說道:「你這個
白種人沒有被打死,現在我要用短刀捅死你。」
「住手!」年長的密蘇裡人一邊喊,一邊抓住酋長的胳臂。「這個人是我的。」
大熊轉過身來,疑惑不解地瞧著他的臉,「你也要向他報仇?」
「是的,要報仇!」
「抵償流血?」
「抵償流血和生命。」
「從什麼時候開始?」
「多年以前。他叫人把我老婆和我的兩個兒子活活鞭打致死。」
「你沒有弄錯吧?」印第安人追問道,他不願放棄這一機會,按照北新大陸草原的
法規,他可是不得不這樣做的。
「不,絕對不可能搞錯。我馬上就認出是他。這樣一副面孔,我無法忘記。」
「那麼你要殺他?」
「是的,絕不仁慈和憐憫。」
「那麼寧特羅潘﹒豪艾就退避三舍,但又不能完全退讓,不能全都聽候你發落。康
奈爾要為我放血,為你送命。通卡瓦人不能免除對他的懲罰。」
酋長在康奈爾旁邊跪下,罪犯見此情狀,大聲呼號,「你們怎能這樣!你們縱容這
個印第安小子向我逞兇,我怎麼傷害你們啦?」
「關於你怎樣傷害我的事,我們以後再談。」密蘇裡人冷漠而又嚴肅地答道。
「我們要譴責你的還有其他事,我現在就讓你看看,」老槍手插話說,「我們還沒
有檢查你的口袋。你讓我們看看裡面都有些什麼東西!」
他給杜樂一個暗示,讓俘虜把口袋裡的東西都掏出來。其中有一件東西是流浪漢的
皮夾子。打開夾子一看,裡面裝著從工程師那兒偷來的全部鈔票。
「啊,你呢!」老槍手微笑道,「這就證明他們比我們更信任你。你是個賊,很可
能還偷了其他東西。你得不到寬大。」
此刻康奈爾害怕得嚎叫起來。通卡瓦人突然揪住他的頭髮,只用兩刀便快捷而又准
確地將他的兩隻耳朵割下,隨後扔進河裡。
「好啦,」通卡瓦人說道,「通卡瓦人報了仇,現在騎馬走人。」
「現在就走?」老槍手問道,「你不願同我一起騎馬走,起碼今晚還是留在我們這
裡好。」
「白天走還是夜晚走,對通卡瓦人來說是一樣的。他們眼力好,但時間不足。為了
追蹤康奈爾,已耗費了好幾天時間。現在要日夜兼程,趕回帳篷去。他是白人的朋友,
是老槍手的好友和兄弟。偉大神明總是給予白種人許多彈藥和許多肉,這些人與通卡瓦
人友好。Howgh(就這樣吧,一言為定)!」
他背上他的步槍邁步走了。他的兒子也扛起雙筒獵鎗尾隨著他。
「他們的馬在哪裡?」老槍手問。
「在我們的木屋上面。」密蘇裡人答道。
「讓他們騎馬走好了,」老槍手無所謂地表示,「我們該管管自己的事兒了。怎樣
處理這些死人和俘虜呢?」
「把死人埋掉。按照古老的習俗,還要對其他人進行審判。但要經過調查,確信自
己不受已經逃跑的人的威脅了。」
「我們不必害怕這些人。他們會遠走高飛的。再說,我們可以設置崗哨。」
康奈爾躺在被俘的流浪漢們身邊,痛得呻吟起來,但是眼下還無人管他。河邊這一
面沒有什麼可怕的,向內地的一面有幾個崗哨就可以確保安全。老槍手叫人去把留在後
面的馬牽來,隨後就可以開始熱帶草原上的審判了。
康奈爾的同夥們首先受到審判。沒有證據能證明他們中的一人傷害過在場的任何人。
他們受了傷,損失了馬和武器,這些算作是對他們曾懷有的企圖的懲罰。夜間他們要受
到嚴密的監視,早上就將他們釋放,可以互相包扎傷口。
現在輪到主犯康奈爾受審了。他一直在陰影中躺著,此刻將他帶到火堆旁。火光剛
剛照到他的臉上,小男孩弗雷德馬上發出一聲驚叫,向他撲過去,彎下腰仔細打量他,
彷彿要用眼睛吞食他似的,接著他轉身向著「杜樂姑媽」喊道:「就是他!他是兇手!
我認出他來了。我們抓住他了!」
杜樂趕快過來,問道:「你也搞錯了吧?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會搞錯的,肯定就是他!」男孩聲稱,「你瞧瞧他這雙眼睛!裡面不是有對死
亡的恐懼嗎?他見到自己被發現,正猜測著他要面臨的事情。」
「如果是他的話,你必定在輪船上就認出了他。」
「當時我根本看不見他。我見到了流浪漢們,但沒有見到他。他必定是這樣做的:
讓其他人遮住他。」
「這種情況倒是可能的。但是還有一點,你曾對我說兇犯的頭髮是黑的和鬈曲的;
而這個康奈爾的頭髮卻是豎直的、短的和紅的。」
男孩沒有立刻回答。他摸摸額頭,搖搖頭,後退一步,末了顯然沒有把握地說:
「情況的確是真實的。他的臉就是那樣,但頭髮不大一樣。」
「你可能搞錯了,弗雷德。人們看起來彼此相似,但黑頭髮不能變成紅頭髮吧。」
「這固然是不可能的,」年長的密蘇裡人搭腔道,「但是可以把黑髮剃掉,戴上紅
色的假髮嘛。」
「難道這……?」杜樂結結巴巴地問道。
「我沒有讓這個紅頭髮把我搞糊塗。此人是殺害我老婆和孩子們的兇手,我尋找他
已經很久了。他從前的頭髮也是黑的、鬈曲的。這小子現在有著一頭濃密的紅髮,儘管
如此,我還是斷定他就是我要尋找的人。他戴著假髮。」
「不可能的!」杜樂說,「難道您沒有見到印第安人剛才把他揪住,將他的耳朵割
下來?要是這小子戴的是假髮,假髮就會從頭上被拽下來了。」
「呸!假髮製作精良,安裝牢固。這我馬上就能證實。」
康奈爾伸展被綁住的四肢躺在地上。他被割的兩隻耳朵剩下來的部分仍不斷地流著
血。它們必定引起他巨大的疼痛。但他沒有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兩個說話者
的話語上。如果說他剛才相當絕望地凝視著,那麼現在他的臉上完全是另一種表情。
年邁的密蘇裡人深信不移,康奈爾戴著假髮。他扶他,抓住他那濃密的頭髮,揪住
它,想要把信以為真的假髮從頭上扯下來。然而令他驚訝不已的是:這做不到。頭髮牢
牢地附在頭上;那真是他本人的頭髮。
「滾開,該死的,這個惡棍的禿頭上真有頭髮!」他吃驚地嚷道,與此同時,他露
出驚慌失措的神色,要不是事情是那樣嚴肅的話,其他人肯定會取笑此事的。
康奈爾扭歪著臉,露出奸笑,他充滿敵意地嘲笑道:「怎麼樣,你撒謊、誹謗,假
發到底在哪裡?一個人因為同另一個人有某些相似就指控他,這樣做是輕率的。你務必
證實,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年長的密蘇裡人時而看看康奈爾,時而看看老槍手,末了他不知所措地請教道:
「先生,說說您的意見!我所指的那個人,確實是黑色的卷髮,而這個人的頭髮是紅的
和豎直的。儘管如此,我願意對天發誓,他就是那個殺人犯。我的眼睛不會欺騙我的。」
「儘管如此,您可能還是搞錯了,」老槍手說道,「看樣子,有一種相似性迷惑了
您。」
「照這麼說,我不能再相信我的老眼睛啦。」
「好好地睜開你的眼睛瞧瞧吧!」康奈爾嘲笑道,「要是我了解一點點兒關於一個
母親連同兩個兒子一起被謀殺的事,或者像你聲稱的那樣,甚至被鞭打致死的情況,魔
鬼就該把我請走了!」
「但你是認識我的!這你剛才說過。」
「如果我曾經見過你,那我必定是你所指的人啦?男孩也搞錯了。不管怎樣,他談
論的人,和你談論的是同一個人。但是我不認識那個小男孩……」
他突然中斷說話,彷彿為某件事感到害怕或者驚訝,但馬上鎮靜下來,用同樣的腔
調繼續說下去:「……我從未碰見過他。就我來說,你們可以指控我,但要提出證據來!
如果你們因為某種偶然的相似就要給我判刑或私刑處死,那麼你們簡直就是殺人犯,我
起碼不相信大名鼎鼎的老槍手會幹出這樣的事來,我就此托庇於這位先生了。」
康奈爾剛才突然中斷說話有著充足的理由。他現在坐在離屍體不遠的地方,起初他
的頭是枕在一個沒有生氣的人身上。當密蘇裡人扶他坐起來時,這具死屍僵硬的身軀輕
輕地滾動一下,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殭屍似乎失去了這個紅頭髮者的支撐作用。
現在他躺在他身邊,緊挨著他,而且是處於他的背影中,在篝火的對面。但是這個人絕
對沒有死,也根本沒有受傷。他屬於老槍手用槍托打翻在地的人中的一個。那些已死亡
的夥伴的血濺到他的身上,從而給了他這樣的偽裝:彷彿他本人也被擊倒。現在他甦醒
過來,見到身邊都是些死人,他們的口袋剛才已被掏空,錢和武器被拿走了。他很想跳
起來溜掉,但有四個敵人,他不想縱身跳進河裡,河的另一面傳來正在逼近的伐木工們
的大叫大嚷聲。因此,他決定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他偷偷地抽出短刀,把它藏在袖口裡。
隨後密蘇裡人來到他旁邊,來回翻動他,認為他已見閻王去了,便將他口袋裡和腰帶中
的東西拿走,把他拖到死屍停放的地方。
從這個時刻起,這個流浪漢便小心地觀察周圍的一切。被錯當作死者,沒有被捆綁,
可以在適當的時機起來跑掉。當人們把康奈爾放在他身上時,他馬上就想到要解救他。
在紅頭髮被扶起坐著時,這個所謂的死人隨之滾動一下,以便躺到這個雙手被綁在背後
的康奈爾後面。當康奈爾說話,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時,這個流浪漢從袖口裡
抽出短刀,為康奈爾少心地割掉捆綁他的繩索,接著把刀柄塞進他的右手,好讓他自己
能夠快捷地把捆腳的繩索也割掉,能夠突然跳起來溜之大吉。紅頭髮感覺到捆綁他雙手
的繩子被解開。他也感觸到刀柄,就快速把它抓住。他十分驚訝,以致片刻間失去鎮定,
突然中斷了說話。但是這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接著,他講下去,沒有人察覺到他背後
發生的事。老槍手繼續說:「凡是我插手的地方,就不會出現謀殺,這你是可以信賴的。
同樣肯定無疑的是,我不會讓你頭髮的紅色把我搞糊塗的。你的頭髮可能是染的。」
「哎!頭上長著的頭髮可以染紅嗎?」
「當然囉。」老槍手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也許用代螫石染吧!」康奈爾帶著強作的歡笑問道,「這可是很容易退色的!」
「你儘管笑吧!但是你的嘲笑不會長久了。」老槍手從容不迫地反駁道,「你可以
蒙騙其他人,卻蒙騙不了我。」
他走到堆放從俘虜和死者那兒收繳來的武器和其它物品的地方,俯身撿起那個曾掛
在康奈爾腰帶上的皮夾子,一邊打開夾子一邊說道:「這個包我先前曾查看過,發現裡
面有些東西不知做什麼用。現在我想試試。」
老槍手抽出一個已塞緊的小瓶子、一把剉刀和一段手指長、上面仍有樹皮的樹枝,
他把這些東西舉到紅頭髮眼前,問他:「你把這些東西隨身帶來帶去的干什麼?」
俘虜的臉頓時蒼白了一些,然而他仍信心十足地答道。
「大人物老槍手居然關心這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來,真是咄咄怪事!這誰會想到呢!
小瓶子裡裝的是藥品,剉刀是每個西部男子必不可少的東西,而把這段木頭塞進口袋裡
是非常偶然的。隨身帶這些東西都沒有特殊的目的。先生,我的回答你滿意了吧?」
他在說話時朝老槍手的臉上投去一道嘲諷的、但還是小心謹慎的探究的目光。老槍
手嚴肅而又果斷地答覆道:「是的,我是滿意的,當然,我不是對你的話,而是對我的
結論感到滿意。一個流浪漢不需要剉刀,起碼不需要這樣小的剉刀。一把鐵刀的用處可
多啦。小瓶裡盛著挫下來、浸泡在酒精裡的木屑,而這段木頭,按照我對樹皮的判斷,
是一棵Zurgelbaum樹的一段樹枝。我十分清楚,用挫磨下來,經過酒精浸泡的
Zurgelbaum木屑,能把最烏黑的頭髮染成紅色。因此……怎麼樣,你對此還有什麼要說
的?」
「對這事兒我是幹面杖吹火——一竅不通,」康奈爾氣呼呼地申辯道,「我倒想見
見這號人,他突發奇想,說可以把黑油油的秀髮染成紅色的。想必這小子有獵奇的雅
興。」
「這裡興趣是無所謂的,目的是關鍵。一個因為犯下嚴重罪行而受到追捕的人,肯
定喜歡把黑髮染成紅髮,如果他能借此挽救他的生命的話。我相信你是被追捕的人,明
早天亮時,我要仔細檢查你的頭和頭髮。」
「根本就用不著等那麼久,」弗雷德插話道,「案犯有記號。兇手把我推倒後,用
腳踩住我,我用短刀刺入他右腿的小腿肚,這邊進去,那邊出來,短刀擱在裡面。被告
不妨裸露一下他的小腿。如果他是真正的案犯,肯定可以看見兩個疤痕。」
對紅頭髮來說,弗雷德這個建議是求之不得的。如果這樣做,那他就用不著自己動
手剪斷腳鐐。因此他得很快地作好準備。「很好,我的十分聰明的孩子。在這種情況下,
你將要確信,你們統統都搞錯了。但我覺得奇怪的是,你既然如此機智靈敏,怎麼會要
求一個被捆綁著的人挽起自己的褲腿呢!」
熱情驅使男孩跑到俘虜身邊。他跪下來解開繫著康奈爾兩腿的繩帶。他打開了結,
正要卷起右腿的褲腳時,紅頭髮猛然給了他一腳,使他翻滾得老遠,緊接著康奈爾一躍
而起。
「再見!後會有期!」他邊喊邊揮舞著短刀,飛快地從兩個伐木工之間穿過,通過
林中空地,逃進了樹林中間去了。
紅頭髮的逃脫令在場的人感到十分意外,他們簡直呆若木雞,只有老槍手和「杜樂
姑媽」保持沉著,即使身處最險惡的逆境,他們仍保持這種心態。
當紅頭髮從其坐著的位置上躍起並拿起他的短刀時,老槍手已經準備去抓他。但他
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絆腳石。那個被認為已去見閻王的流浪漢認為時機已到。趁大家
的注意力都集中康奈爾身上,便一躍而起,快速從火堆旁經過,想突破伐木工的圈子。
就在同一瞬間,老槍手大步跨越火焰,恰好與他撞上,就把他揪住又擊倒了。
「把這個裝死的小子捆起來!」老槍手大聲喊道,又轉過身來找康奈爾,他舉起步
槍瞄準他,想要一槍把他擊倒。但這時杜樂緊追在逃亡者後頭,他的身體恰好遮擋住康
奈爾,如果開槍勢必擊中杜樂。
紅頭髮在逃命。杜樂使出全身的力氣在他的後面緊追。要不是他穿著那件聞名遐邇
的皮睡衣,他肯定能追上他。這件衣服太累贅了,礙手礙腳的。因此老槍手放下獵鎗,
用豹子般的腳步去追趕這兩個人。他邊跑邊向跑在他前頭的人喊道:「杜樂,站住!」
但是杜樂沒有理睬老槍手的呼喊,繼續往前跑。這時康奈爾超越了篝火光照的範圍,
消失在昏暗的樹林中了。
「杜樂,站住!」老槍手氣鼓鼓地再次減道,他距杜樂僅有三四步的距離。
「一定抓住他,一定抓住他!」情緒激動的「姑媽」用尖細的聲音喊道。這時他已
沖進了樹林中。
與此同時,老槍手像一匹訓練有素、在奔跑中可以立刻聽從韁繩管束的駿馬一樣,
能在飛跑中突然停住,他掉過頭來,慢悠悠地走回火堆處,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
留下來的人都很激動,他們三五成群地站著向森林望去,等待著追捕的結果。
「你是一人回來的呀!」年長的密蘇裡人迎著老槍手喊著。
「正像您見到的那樣。」老槍手聳聳肩膀說。
「難道他是抓不住的嗎?」
「本來是很容易抓住的,要不是那個該死的流浪漢,後來杜樂又冒了出來,干擾了
我的行動。」
「讓首要的惡棍逃脫了,這事真令人生氣!」
「哎,布倫特爾,您是最不該抱怨的。」
「為什麼是我?」
「因為這只是您自己的過錯。」
「我?」老人驚奇地追問道,「這我不理解。我尊重您的話,先生,但您得給我作
出解釋!」
「這很容易。是誰檢查的那個突然又起死回生的死者?」
「當然是我啦。」「你把他看作是死人!一個像您這樣經驗豐富的伐木工和獵人,
怎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呢!誰掏了他的口袋並把他的武器拿走?」
「也是我。」「但是您給他留下了短刀!」「他根本就沒有短刀。」「他不過是把
它藏起來罷了。隨後他躺在康奈爾後面,不僅為他割斷了捆手的腰帶,而且還把短刀也
給了他。」
「先生,事實果真如此嗎?」老人不知所措地探問道。
「你問問他本人!他躺在那兒呢。」
布倫特爾給了已被捆綁起來的流浪漢一腳,威迫他回答問題。現在他了解到,一切
都像老槍手猜測的那樣。他把雙手伸進又長又灰白的頭髮裡,生氣地在裡面撓來撓去,
怒沖沖地說道:「我該打自己的耳光。這樣的蠢事在全國還沒有出現過。都是我的過錯!
我甘願拿我的生命擔保,他肯定就是我要找的人。」
「當然是他,不然他就會平心靜氣地等待對他腿的檢查,如果他腿上沒有疤痕,他
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他雖然偷了工程師的錢,但依照草原地區的法律,我們無法懲罰他,
因為被盜者沒在這裡。」
這時杜樂啞口無言地從林中空地回來了。他說在逃犯後面跑了很遠的路,碰撞過幾
株樹,後來站住靜聽了一會兒,四周一點兒噪音都沒有,於是他便回來了。
老槍手很喜歡這個古怪的男子,不想讓他在伐木工面前丟臉。因此他用德語問他:
「哎,怎麼搞的,杜樂,難道你沒有聽見我喊你嗎?」
「我聽見了。」他答道。
「那您為什麼沒有照我說的去做?」
「因為我要抓住那小子。」
「於是你就跟著他進了森林,是嗎?」「要不然我該怎麼辦呢?該不是讓他跟在我
屁股後面跑嗎?」
「當然不是,」老槍手笑道,「要想在森林中抓住一個人,就得看見或者起碼聽見。
您自己在奔跑時,就聽不見他的腳步聲,明白嗎?」
「當然明白。就是說,我真的應該站住囉?」「是的,我敢斷定,他進了森林只跑
了一小段路,然後就躲到一棵樹後,從容不迫地讓您在身旁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跑過
去。」「怎麼?什麼?在他身旁跑過去?如果真是這樣,那真可悲!」「確實如此。所
以我就要求您站住。您要是站住了,那我們倆就能在漆黑的森林中躺下靜靜地細聽。把
耳朵貼在地上,可以聽見他的腳步聲,判斷他的腳步走向。倘若他站住,我們就躡手躡
腳地走近他。您就可以做出一點像樣的事來,這我是清楚的。」
「這我相信!」杜樂說,他由於受到誇獎而感到欣慰,「我仔細一想,覺得您的話
是對的。我確實有點兒傻。但是我們會有機會再次逮住他。您不也這樣看嗎?」
「錯誤有可能改正,但事情並不容易。我們得等到明天早晨,才能去尋找逃犯的蹤
跡。要是找到了他的足跡,我們就有可能趕上他。」
老槍手把這個看法也告訴了伐木工們。接著年長的密蘇裡人表示:「我也騎馬和你
們一起去。我們繳獲的馬足夠用的,我也可以得到一匹。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這個紅頭
發的康奈爾。現在我繼續追蹤他,我的同伴們不會因為我離開他們而怪我。
「我很高興,」老槍手點頭同意,「另外,我想提個建議。現在我們先到你們的木
屋上面去。」
「先生,為什麼我們不在這裡?」
「因為你們的財產處在危險中。康奈爾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可能會去尋找你們的
茅屋。」「他媽的!這就糟了!那裡有我們的工具和備用武器,還有彈藥和子彈。快,
我們得要離開!」「布倫特爾,很好!您走在前面,帶上兩個人!我們其他人牽著馬和
俘虜一起在後面跟著。從火堆中取根木柴,拿它照路。」
感覺敏銳的老槍手對紅髮康奈爾的判斷完全正確。他在森林裡躲在一株樹後面,聽
見杜樂在自己身邊跑過,也見到老槍手回去了。由於杜樂沒有去木屋,紅頭髮很容易就
想到悄悄地到那兒去。他曾經到過那裡,不可能找不到它。木屋裡也確實藏有伐木工們
的部分財產。他可以向他們報復。因此,他盡可能地加快自己的步伐。
在小山上面,他先站著聽了一會兒。可能有一個伐木工留在這兒。於是,他便走近
木屋,再次仔細聽聽,向門摸著走去。正當他檢查門栓時,突然喉嚨被人掐住,接著被
按倒在地上。幾條漢子跪在他身上。
「這一回總算抓住了一個,他該遭殃了!」有人說。紅頭髮聽出了這個聲音是誰,
頓時感到驚喜。他使勁掙脫開,說:「伍德沃德,你是魔鬼嗎?放開我!」
流浪漢們的小頭目叫伍德沃德。他聽出了康奈爾的聲音,放開了手,把其他人推開,
叫嚷道:「康奈爾!真是康奈爾!你打哪兒來的?我們以為你被捉住了。」
「這不假,」康奈爾一邊氣喘吁吁地說,一邊爬起來,「我是逃脫了,不過丟了耳
朵。還是以後再談吧!難道你們不能小心點兒嗎?你們的拳頭差點兒要了我的命!你們
到這裡來干什麼?」「我們非常偶然地碰到一起,只有三個人。其他人在哪裡,我們不
清楚。我們見到伐木工們在篝火旁呆著,便想到到這裡來捉弄他們一番。」「說得對,
我也是這樣想就來到這裡。我要把他們這間茅屋燒掉。」「我們也想燒,不過要看看屋
裡有些什麼東西。也許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這需要照明。這些惡棍把什麼東西
都拿走了。得找個打火機。」「我們有打火機,我們沒被洗劫一空。」「這裡沒有設置
埋伏嗎?」「這裡沒有人,門很容易就可以打開,你來時我們正要進去。」「好吧,在
這些小子來之前,趕快行動!」
伍德沃德拔開門閂,他們走了進去。他隨手關上門後,便點著蠟燭,在房內照照。
床舖上放著木板,上面是用鹿的油脂做的蠟燭,這些蠟燭是西部男子親手做的。他們四
個人每人都為自己點燃一支蠟燭,匆匆忙忙地尋找有用的物品。
屋裡有幾枝步槍、裝滿火藥的獸角、斧頭、短柄斧、鋸、短刀、火藥、裝有子彈的
彈盒、肉和其它的存貨。每個流浪漢都拿了自己需要和喜歡的東西。伐木工們的包扎用
品對於康奈爾來說是雪中送炭。他拿了一條繃帶包扎傷口。他們隨後把點燃的蠟燭都扔
進床上的蘆葦裡。蘆葦頓時著起火來,他們走出去,讓門敞開著,以便保持必要的通風。
他們在外面站著靜聽了一會兒,除了火焰劈劈啪啪的響聲和樹木的沙沙聲外什麼都聽不
見。
「他們還沒來,」伍德沃德說道,「現在怎麼辦?」
「當然是離開。」康奈爾表示。
「可往哪兒走呢?這一帶我們不熟悉。」「明天早晨他們會跟蹤我們,所以我們不
要留下足跡。」「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在水上走。」「那我們就乘船。每個伐木工團體
都有一艘或幾艘小船,這是業務上的需要。我敢保證,船就在木筏停靠場。」「我們不
認得那個地方。」「可以找到。你們瞧,滑道從這兒通往下面!去看一下,看我們能不
能下去。」
火焰躥出屋頂照亮了四周。在森林邊緣通向河流的地方,樹木間可見到一個缺口。
流浪漢們匆忙趕到那裡。這兒有一條筆直、陡峭、狹小的路通到底下,路旁有一條系牢
的繩索,可作扶手。
四個人沿著小路下去了。
他們來到底下河岸時,聽到從越來越靠近木屋的地方傳來叫嚷聲。「他們來了,」
康奈爾說道,「快,我們得趕快找到一條船!」
流浪漢們沒用多長時間,在他們站立的地方,停泊著三個系牢的運輸工具,那是皮
筏。皮筏按照印第安人的方法用樹皮做成,用樹脂密封。每條皮筏可容納四人。
「把用不著的皮筏掛在後面!」紅頭髮命令道,「我們得要把它們帶走,再毀掉,
讓他們無法追蹤我們。」
他的同夥遵命照辦了。四人踏上第一條皮筏,拿起筏上放著的槳划離了河岸。康奈
爾坐在後面掌舵。他的一個夥伴劃了一槳,彷彿他想要逆流而上似的。
「錯了!」頭目說,「我們要順流向下行駛。」
「可我們要繼續趕路,到堪薩斯,去參加流浪漢大會!」那人說。
「當然。可這個老槍手會知道的,他會從被俘虜的人那兒得到這個消息。明天他就
會逆流而上來找我們。所以我們必須順流而下,迷惑他。」
「繞一個大彎!」
「根本不會。早上我們就能到達最近的大草原。在那兒,我們讓船沉沒,從最先碰
見的印第安人那兒把馬偷來,然後快速向北去,一天之內,我們就可以把耽誤的時間搶
回來;與此同時,伐木工們慢騰騰地、非常艱難地、徒勞無益地在尋找我們的足跡。」
船在河岸的陰影中航行,以免讓熊熊燃燒著的木屋的火光照到。他們到達下游後,
康奈爾便將船駛向河中央,恰好這時伐木工們牽著馬帶著俘虜回到了被大火吞噬著的木
屋。
男子漢們目睹他們的財產在大火中化為灰燼,便破口大罵。老槍手安慰這些惱羞成
怒的人們,對他們說:「我曾經想到過,康奈爾會幹出這種事來。可惜我們來晚了。你
們不能把這件事壓在心上!如果你們接受我的建議,很快就能得到補償。這事以後再談!
現在我們必須首先弄清楚,附近會不會還有他們的人。」
四周都仔仔細細地搜查過了,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隨後大家借著大火的光亮,
在老槍手身邊坐了下來。俘虜被安置在稍遠一點的地方,他們聽不見講話。
「首先,」獵人開始說,「你們得向我保證不洩露我今天對你們所講的話,即使是
你們不同意我的建議。我知道,你們大家都是君子,你們的話我是可以信賴的。」
在座的人同意了,他繼續講道:「你們中間有誰熟悉山上那座被稱作銀湖的巖石大
水庫嗎?」
「我,」僅有一個人答道,那就是「杜樂姑媽」,「這個名字我們每個人都聽說過,
但我從諸位先生的沉默推斷,除我之外,沒有一個人到過上面。」
「很好!我知道,上面有產量十分豐富的礦藏,我現在要一位精明能幹的采礦工程
師和我一起上去,以便實地考察一下,看看我們是否能開采,能否引用必要的水力。這
樣的工程當然不會沒有風險,所以我需要精明強幹、富有經驗的西部男子和我們一起干。
把你們的活兒暫時放下,同我一起騎馬到湖的上面去!我會給你們高額報酬的!」
「很好!」年老的密蘇裡人極為興奮地說,「我真想馬上就參加,但是不行,也不
許可,因為我必須擒住這個康奈爾。」
「我也是,」杜樂表示贊同,「我多麼希望一塊兒去,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探險
活動,我把同老槍手一起騎馬看作一種榮譽。但我無法去,我也不能放棄對這個紅髮康
奈爾的跟蹤。」
老槍手的臉上掠過一絲微笑,他回答說:「你們倆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倘若你們
留在我身邊,這個願望的實現也許最有保證。我們離開下面篝火上這兒來時,得帶著被
捆綁著的流浪漢。我從他們中抓出一個,最年輕的一個。他敢跟我說話,我聽他說。他
本不適合到流浪漢中來,他很遺憾淪落為他們的同黨,只是為了照顧他的兄弟不久前才
加入他們的行列的,他的兄弟現在就躺在死人旁邊。他向我講明了康奈爾的預謀,我不
想讓他離開我。我可以把這個人接來嗎?」
大家表示同意,老槍手站起來把這個流浪漢帶來了。這個小伙子不外二十來歲,看
樣子很聰明,身材強壯。老槍手為他打開手銬,讓他坐下。「怎麼,」他轉向他說,
「你都看見了,我並不是不喜歡滿足你的願望。你被你的兄弟引入歧途。如果你鄭重地
握手向我保證,從今以後做個正直的人,那麼我就從現在起釋放你。你叫什麼?」
「我叫諾裡,先生,」被詢問者一邊答,一邊遲疑不決地把手伸給老槍手,「要是
您能滿足我兩個願望,我將終生感激不盡。」
「兩個願望?說吧!」
「您不要表面上,而要真心實意地原諒我加入了這樣一個壞組織,並准許我明天早
上埋葬我那已被擊斃的兄弟!我還想要給他幫這個忙。」
「你對我說出這些願望,表明我對你沒有誤解。我滿足你的願望。從現在起,你是
個自由的人。現在你回答我幾個問題!你曾提到過康奈爾的如意算盤。你了解他的打算
嗎?」
「了解。對他的意圖,他過去一直守口如瓶,但是昨天他告訴了我們。他先要去參
加最近舉行的流浪漢大會。」
「嗨!」杜樂叫嚷道,「我聽說數以百計的流浪者大約要在Harper後面聚會,商定
搞幾次有大批人參加的惡作劇。這麼說我沒有得到錯誤的情報。你知道聚會地點嗎?」
「知道,」諾裡證實說,「當然囉,它是Harper後面,被稱為奧塞奇旮旯。」
「還沒聽說過這個旮旯。古怪的名字!我想要探訪這次大會,為了在那裡找到我要
找的人,我沒有料到跟他一起乘坐輪船。要是在船上馬上抓住他該多好呢!這麼說康奈
爾要去奧塞奇旮旯。那麼我們就騎馬在他後面追吧,布倫特爾先生。」
「是的,」老人點點頭,「當然時,我們得同槍手先生分手了。」
「情況絕非如此,」老槍手解釋道,「我的下一個目標是工程師的姐夫布特勒的農
場,工程師在那兒等著我。在那裡我們還是在一起的。康奈爾還有其它打算嗎?」
「當然有,」這個翻然悔悟的流浪漢答道,「大會結束後,他要去伊格爾泰爾襲擊
那裡的鐵路職員和工人,拿走他們的現金。」
「我們了解到這點,很好!要是我們在開大會時這不住他,那麼我們就會更有把握
地在伊格爾泰爾發現他。」
「倘若他在那裡也逃脫了你們的擒拿,」諾裡繼續說,「那你們以後可以在銀湖逮
住他。」
這番話引起大家的驚訝,包括老槍手,他迅速問:「在銀湖?究竟他對這個地方有
什麼了解?他要在那裡干什麼?」
「他要掠奪一處寶藏。」
「一處寶藏?」
「是的,從古代起,那裡就埋藏著巨大的財富。康奈爾有一張精確地圖。」
「你見過這張地圖嗎?」
「沒有。他誰也不讓看。」
「可是我們已搜過他的身,把他的東西統統都拿走了,卻沒有發現什麼地圖!」
「康奈爾肯定把它藏起來了。我甚至認為,他根本就沒有把它帶在身邊。從他的一
次談話中推斷出,他好像把它藏在什麼地方了。」
聽眾的注意力集中在說話人的身上,沒有人注意到杜樂和弗雷德,他倆頗為激動。
杜樂目瞪口呆地凝視著這個流浪漢,話音剛落,弗雷德喊叫道:「沒錯,就是康奈爾!
這張地圖是我父親的!」
大家的目光都注視著這個男孩,向他提了許多問題,杜樂阻止道:「現在不要談論
這方面的事!你們以後會了解事實真相的。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同弗雷德無論如何要為
老槍手效勞。」
「還有我!」年長的密蘇裡人表示贊同,「我們現在有許多秘密,我感興趣的是,
我們將如何揭開這些秘密。同伴們,你們也一起走嗎?」
「是的,是的,當然囉!」的呼喊聲響徹伐木工的四周。大家都表示要參加,但也
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黑托姆。他聲稱要留下來重建這幢被燒燬的木屋。昔日的流浪漢
諾裡表示願意做他的助手。
「很好!」老槍手最後說道,「那麼我們明天早晨就動身。我們根本用不著為康奈
爾的行蹤操心,我們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我們跟蹤他,要穿越森林和大草原,要翻山越
嶺,必要時還要到銀湖上面去。等待我們的是一種動盪不安的生活。讓我們成為好夥伴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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