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卡和她父親遇到一件特別的事。……他們同馮﹒扎依尼茨男爵相逢後過一星期,
在一個極炎熱的中午,坐在火車站的天棚底下。儘管天氣極其悶熱,車站的月台上卻有
許多人。消夏別墅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地主們、停在側線上的列車的乘客們,都在月台
上來來往往,擠滿車站的各建築物。停在側線上的列車是軍用車,軍用車總要在車站上
停留兩三個鐘頭。頭等客車的乘客候車室裡滿是喝酒的軍官們。三等客車的乘客候車室
裡,軍樂隊的樂聲震天價響,招得大批聽眾紛紛擁到車站上來。
茨威布希和伊爾卡坐在大磅秤的底座上,一邊休息,一邊觀看來往的人:茨威布希
看兵士喝啤酒,伊爾卡打量女人的服飾。有些喝醉酒的軍官在他們身旁走來走去,不時
瞟一眼伊爾卡。他們喜歡這個俊俏的姑娘。……起初在她身邊轉來轉去的是些低級軍官,
可是等到酒宴結束後,伊爾卡看見她近旁也有高級軍官了。……那列火車離開車還差半
個鐘頭,高級軍官和低級軍官湊在一起,用醉醺醺的目光打量她,交頭接耳紛紛議論。
「他們在說你,伊爾卡!」茨威布希說。「我們來給他們演奏一下吧。他們會給錢
的。恰好那可惡的樂隊停下來了。」
茨威布希和伊爾卡就站起來,調好他們的樂器,開始演奏。伊爾卡唱起來。軍官們
不住地微笑。……伊爾卡唱道,這個世界上誰也比不上奧地利軍人那麼漂亮和勇敢,他
們不消一分鐘就能征服全世界。
「好哇!妙極了!」軍官們喃喃地說。「老頭子,你別唱!
你那條山羊嗓子反而礙事!妙極了!」
「好主意!」一個留著很長的白唇髭的軍官叫起來,拍一下軍帽。「我憑我的人格
起誓,我想出一個好主意來了!」
他轉過身去對著同伴們,開始小聲地向他們講話。……他那些同伴贊同地點頭。留
著白唇髭的軍官取得同伴們的同意後,搖搖晃晃地走到伊爾卡跟前,拉住她曬黑的手,
說:「聽我說,小鳥!我們打算帶著你一塊兒上火車。……一路上你給我們唱歌和彈琴。
我們會給你很多錢作為報酬。同意嗎?」軍官沒等她回答,就拉著她的手,把她領到同
伴們跟前。
「是啊,是啊,……」喝醉的軍官們紛紛說。「我們會給很多錢。……嗯,是
埃……」「你們坐車到哪兒去?」伊爾卡問。
「大概是到波斯尼亞去。……我們自己也不大清楚。」
「這不行!」茨威布希陪著笑臉說。……可是軍官們不理睬茨威布希。他們把笑吟
吟的伊爾卡拉到一旁去,開始說服她,對她提出保證。……有個軍官托起她的下巴。
茨威布希相信伊爾卡不會同意,就站在一旁,陪著笑臉。
伊爾卡不會同意的!在這以前,凡是這一類的建議,她素來一口回絕。她是個重道
德的姑娘。可是臨到伊爾卡發出清脆的大笑聲,走進頭等客車的車廂,他大吃一驚,簡
直嚇壞了。
她走進車廂,在窗口對她父親點一下頭。……她父親就跑到她的窗前去。
「我去了,爸爸!」她說。「你上車吧。……」「你瘋了!」臉色蒼白的茨威布希
說,遲疑不決,沒有走進豪華的車廂。
「上來吧!」軍官們對他說。
他一面鞠躬,一面發窘,走進車廂,開始勸阻伊爾卡。可是固執的姑娘橫下心了。
「我想弄到一百萬!」她對他低聲說。「要是我弄不到一百萬,我寧可死。」
「你這個瘋子,一百萬沒拿到,名譽倒先壞了!你會壞掉名譽的!這種事不道
德!……」「你不用害怕,茨威布希爸爸。那些男人在我這兒除了聽到音樂以外,什麼
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我打定主意了。」
列車已經開動,可是老人仍然在勸她,求她,央告她。他甚至哭了一常「這就沒意
思了,爸爸!」她說著,走到軍官們那邊去。
她父親臉色慘白,頭上冒汗,手指和嘴唇發抖,遠遠地躲到車廂角落裡,閉上眼睛,
禱告上帝。伊爾卡興高采烈,聽軍官們講些俗不可耐的話,他認不出她就是溫柔而且常
常哭泣的伊爾卡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了。這些蠢丫頭真是難於理解,像謎一
樣!
伊爾卡給領到車廂的一個單間裡。他們給她和她父親叫來豐盛的早餐,然而他們一
口也沒吃。列車在最近的城市停留兩小時,一個軍官坐上馬車到城裡商店去,給伊爾卡
買來新的連衣裙、手鐲、鞋。……「為我們軍團的女兒乾杯!」軍官們看到她穿著新裝
從單間裡走出來,就齊聲喊道。「好哇!」
軍官們喝酒,要伊爾卡唱歌。她唱起來,一直唱到軍團抵達邊境。……這是走進新
天地的一步,愚蠢的伊爾卡希望由此得到一百萬。這一步成功了。等到一個月後伊爾卡
跟茨威布希一塊兒從軍團裡逃出來,她身上穿的已經是一件花掉軍官們一千五百法郎的
連衣裙了。她跑進頭等客車的車廂裡,同五個年輕的姑娘、一個生著很大的鷹鉤鼻的老
太婆、一個有大塊禿頂的日耳曼胖子待在一起。在路上,日耳曼人常拿出名片來送人,
上面寫著:「尤西弗﹒凱爾泰爾,的裡雅斯特ヾ樂隊和匈牙利合唱隊的班主」。生著鷹
鉤鼻的老太婆是他的合夥經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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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ヾ意大利的一個港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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