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社會本能;動物的聯想和友誼
二、動物的婚姻
三、動物的社會和王國
一
對本能的發展來說,一些新的和特殊的條件可在動物的共同生活中找到。當然,這
是社會本能(social instincts)的一種產物,不過,它以各種方式對引起這種產物的
原始衝動作出反應。
在動物生命的低級階段,我們可以看到每種生物均在尋找它的同類。許多水母和軟
體動物,許多昆蟲和魚類,都暫時聚集成群。在所有這些情形裡,物種而非個體彼此之
間相互了解。與此同時,社會衝動(social impulse)的起源只能在「喜愛的情感」
(feeing of inclination)中才能尋找,儘管它是原始的,但卻使同一物種的動物通
過某些感官印象(sense-impressions)的中介而相互吸引——例如,通過嗅覺或視覺
的印象而相互吸引。在發展的高級階段,這種喜愛的情感本身表現為動物對動物的個體
吸引。但是,這種情況只有在高等的鳥類和哺乳類中才能發現。正如你們了解的那樣,
狗表現出十分明顯的喜好和厭惡。例如,如果兩條長卷毛狗生活在同一間屋子裡,它們
之間便會滋生一種友誼,倖存者會對同伴的走失表示悲傷。同一馬廄中的馬也同樣會相
互依靠。特別明顯的是,不同物種的動物,由於共同生活的結果而會產生友誼,甚至一
只狗和一只貓也會成為朋友。在所有這些情形裡,喜愛純粹是個體的。狗會在狗群中認
出它的朋友,儘管它對一只特定的貓的行為是友好的,但是仍對其他的貓以犬類的敵意
加以追逐。
二
當個體的喜愛情感與性衝動(sexual impulse)結合以後,我們便有了「動物婚姻」
(animal marriage)現象。雌性動物和雄性動物為實現性功能而結合,這種結合顯然
以個體喜愛為基礎,當它成為一種持久的結合時,我們才能談論婚姻。在無脊椎動物或
低等脊椎動物中,難以找到這種痕跡。儘管「昆蟲王國」實際上是延伸的家族,但是找
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說明它們中間的個體成員彼此了解這種喜愛,或者是真正通過持久的
相互喜愛而聚集在一起。確實,在第二十三講中列舉的事實使得這樣一種假設尤其不可
能。
另一方面,婚姻在鳥類和哺乳類中間是十分普遍的現象。至於我們的家畜對這一規
律所提供的眾多例外情況,也許是由於馴養的結果。由於與人類密切接觸,動物失去了
原來的特徵。大多數動物是單配的,也就是一雌一雄的,儘管多配性(一雄多雌)在鳥
類中也是一種明顯的風俗。一雌多雄的情況在動物中似乎觀察不到,該類情形限於某些
野蠻部族。
我們有許多可靠的觀察可以用來說明,對許多鳥類來說,婚姻契約是一件自由選擇
的事。關在一只籠子裡的雄鳥和雌鳥並不一定配對。它們表現出偏愛和厭惡,其中的原
因對我們來說往往難以解釋。雄鳥用歌聲來引誘雌鳥。據說,極樂鳥常常展開其華麗的
羽毛,直到雌鳥選中了最喜歡的求婚者為止。猛獸的求偶過程則沒有那般心平氣和,為
了爭奪配偶,雄獸之間往往會打得頭破血流。獅子和老虎為了爭得配偶,可進行浴血奮
戰;牡鹿為了贏得牝鹿,可在打鬥中彼此傷害至死。一雄多雌物種中的雄性在爭奪雌性
的戰鬥中尤其可怕,你們都知道一個院子裡容不下兩只公雞。在選擇配偶的過程中,無
論是采取和平方式還是其他方式,雄性往往求助於特殊的武器和特定的飾物,這已成為
雄性動物具有的特徵:如鹿的角,鬥雞的距,野豬的獠牙,獅子的鬃毛,以及許多鳥類
的各色羽毛。像我們人類一樣繁育的鳥類——喜鵲、鶴、燕子、雀、鴿子以及諸如此類
的鳥類——都是單配的(一雌一雄的)。鳥巢差不多總是以家庭的居所形式構建的,雌
鳥和雄鳥一起築巢,共同照料鳥蛋和雛鳥。只有燕子,才建造雌雄分開的鳥巢。除了常
見的禽類以外,鴕鳥和火雞都是多配性的,即一雄多雌的。
動物之間的婚姻關係在單配(一雄一雌)和多配(一雄多雌)方面表現出不同的形
式。公雞照顧母雞,並為它們尋找食物;母雞則跟著公雞的叫聲走。但是,母雞除了服
從公雞以外,不為它們做任何事情。另一方面,母雞照料小雞,給它們餵食,並進行保
護,可是公雞卻對此一點也不操心。在單配方面,通常是另外一種情況,一對鴿子分擔
了它們之間要做的一切事情。雄鴿和雌鴿輪流孵蛋,兩者共同負責雛鴿的餵食。顯然,
這些差別有賴於個體吸引力方面的差別。所以,我們可以通過它們的幫助來正確地解釋
婚姻關係的單配形式和多配形式之間的差異。
動物婚姻的穩定性看來與成年動物對幼仔的感情成比例。幼仔越是需要關心和持久
的注意,這種對幼仔的感情便越是強烈。當幼仔不再需要關懷時。動物婚姻仍能繼續下
去的第二個原因是動物之間需要相互幫助和保護。這種情況尤其在築巢或穴居的動物中
間可以找到。因此,迄今為止,動物婚姻是與特定的生理組織的條件密切聯繫的。但是,
將所有這些現象歸之於這一原因是不正確的。個體的喜愛確實決定了動物中的選擇,正
像決定了人類的選擇一樣;偶然的接近是另一個不同的原因。如果在實現一種心理衝動
和滿足一種生理需求之間存在密切聯繫的話,那也與我們在別處調查生活和心理時發現
的情況相差無幾。
三
在婚姻中,個體通過彼此歸屬的情感而結合在一起。如果這種歸屬感遍佈動物世界,
那麼我們便有了一種「動物社會」(animal society)。大多數鳥類和哺乳類傾向於群
集。馴養也許會克服這一傾向,但是,在野生或未馴化的狀態下,這種傾向在所難免。
甚至家犬在變成了野狗以後也經常集合成群。牛和綿羊即便在馴養的條件下仍然保持著
動物社會生活的衝動。許多動物的群居僅僅為了某種特定的目的,尤其是為了掠奪食物;
但是,甚至在那個時候,獸群經常是以個體為單位組成的。候鳥只有在即將遷徙時才組
合成群,遷徙的隊列由數千隻鳥組成。一俟遷徙結束,個體便又重新分開,直到來年秋
季重新組合。與此同時,在同一鳥群中成員之間彼此的唯一聯繫是地點方面的聯繫,它
們的巢居通常靠得很近。一群穴鳥,如果可能的話,喜歡毗鄰式地在同一塊斷垣殘壁中
定居;參與同一次飛行的鸛,常毗鄰著築巢。看來,所有這些例子表明,原始的喜愛情
感使得生活在十分低級階段的物種成員聚集在一起,這種原始的喜愛情感通過個體的喜
愛而得到強化,儘管在每一獸群中只有少數是通過這些個體喜愛而群集的。
現在,讓我們進一步來觀察一下構築相互聯繫的洞穴的一些動物。這些洞穴不僅包
容一個家族,而且包容整個種群聚居地的子子孫孫。這種喜愛是從個體建築的衝動中產
生的直接結果。水獺傾向於在其他水獺的毗鄰處定居下來。這種情況同樣適用於倉鼠和
河狸。有時,巢和巢之間的分隔物坍毀了,於是整個巢穴暴露無遺;這種情況與老鼠打
地洞的情況相似。
這些社會性聯合形式是十分普遍的。在這些形式中,具有特殊地位的是所謂的「昆
蟲王國」(insect-states)。這裡之所以用「所謂」兩字,是因為它們不是真正的
「王國」。用於這些動物社會的此類表述方法更多地產生了誤導,而非把問題解釋清楚
不可。它導致了這樣一種假設,也就是所有這些現象可以根據人類政府和機構的現象去
進行解釋;反過來又驅使觀察者把這些由生理組織的事實所引起的社會中的勞動分工,
與人類社會中的階級區分相比擬,從而按照觀察者自己的思想感情去解釋他們的觀察結
果。我們已經在關於螞蟻生活的回顧中(見第二十三講)對這一程序作了說明。
昆蟲王國實際上是一些拓展的家族。這些群體的聚居地是多少帶有複雜結構的巢,
它們按照昆蟲社會的大小和結構來建造。在大多數情況下,那些生活在王國中的動物的
秩序也涉及在社會生活方面還未超出簡單的建巢階段的其他一些動物。在某些黃蜂種族
中——例如挖掘黃蜂(digger-wasps)和獨居黃蜂(solitary wasps)——雄蜂和雌蜂
分開生活,雌蜂在一堵牆的灰漿或木料中挖掘洞穴,產下卵,並在洞中放入小的毛蟲,
作為剛孵出的幼蟲的養料。普通黃蜂的巢更易向四周擴展。春季來臨時,雌蜂在樹中,
或在地上,用植物材料建築起六角形巢室,在每個巢室中產一個卵,並餵養每個新孵出
的幼蟲,直到它們爬出巢室為止。在此之後,幼體協助建巢工作,隨著巢被逐漸建立起
來,雌蜂又在每個巢室中產一個卵。在這個階段,發育起來的一些雌蜂本身不能產卵,
它們的全部力量耗費在營巢工作中,因此它們的性器官一直處於不成熟狀態。這些性器
官不成熟的雌蜂相應地被稱為工蜂。直到夏季結束時,產卵才能變成雄蜂和發育完全的
雌蜂。這些雄蜂在秋季使雌蜂受精。當寒冷氣候來臨時,雄蜂和工蜂均死去;只有雌蜂
度過冬天,到春天來臨時又開始建巢和產卵。雌性的獨居蜂一般在牆壁的洞隙裡開始其
工作,它躲在裡面過冬,但以後由於空間變得太小,群居地必須擴展,並另建較大的巢。
對於黃蜂來說是正確的事情,對於野蜂來說(humble-bee/bombus)也是一樣。野蜂
是普通蜜蜂的親戚。雌蜂在秋天受精,然後越冬,並在春季進行地下營巢。在營巢工作
中,她得到第一批孵出的雌蜂或工蜂的幫助。到夏季結束時,性成熟的雌蜂開始露面;
隨著冬季來臨,整個種群衰亡,唯一倖免的是在地下尋找庇護所的雌蜂們。
這些黃蜂和野蜂的社區具有兩個特點:在發育完善的雄蜂和雌蜂中間存在無性的工
蜂,發育完善的雄蜂和雌蜂只限於夏季結束時出現。隨著人們開始了解工蜂實際上不是
無性的,正如我們已經假設的那樣,它們只不過是不成熟的雌蜂,第一個問題得到了解
決。這種發展的受阻情況可以從費力地營巢上輕易地得到解釋;而且,實驗表明,只要
食物供應充分,足以使工蜂轉變成普通的雌蜂。第二個問題由於下述的發現而得到解答。
這一發現首先是在蜜蜂的例子中獲得的,即母蜂是產雄性的卵還是雌性的卵完全取決於
母蜂本身多產的本質。母蜂在通過公蜂受精以後,便把受精卵保存在一只小囊中,該小
囊開口通向產卵腔。這樣的安排方式極具重要性,因為在這些蜂體中,所有的卵,即便
是那些未受精的卵,都能夠發育。受精卵產生雌蜂,未受精卵則產生雄蜂。現在,對於
野蜂和黃蜂為什麼在夏天開始時只產下發育成雌蜂的卵,便很清楚了,因為雌蜂只要保
存前年秋季從雄蜂那裡接受的任何蟲卵,她便會不斷地產卵。當儲存的受精卵耗盡時,
卵子便只產生雄蜂了。但是,即便是那些受精卵,也只有最後產的那些卵能發育成完全
的雌蜂,只有在完成建巢工作並產生足夠數量的工蜂以後,幼蟲才能充分被餵飽,以達
到完全的發育。因此,乍一看,像在這些最簡單的昆蟲王國中預先構想的東西那樣,可
以證明是生理組織的必然結果,也是與此相伴隨的相對簡單的本能的必然結果。
以黃蜂為先導,我們就會發現解釋蜜蜂王國的組織沒有什麼困難了。雌蜂,也就是
人們所稱的「皇後」,也產受精卵和非受精卵。但她一開始就產兩種卵,並將這兩種卵
分佈於蜂房的各個巢室中,這些巢室是工蜂們用自己分泌的蠟制成的。巢室有兩種——
寬的和窄的。寬的巢室供非受精卵使用,非受精卵發育成雄蜂;窄的巢室供受精卵使用,
它們發育成工蜂。除此以外,「皇後」也把一些受精卵產在專門的寬巢室裡,從那裡孵
出的幼蟲比其他幼蟲受到更好的款待,即喂以更為充足的養料,結果,它們發育成完全
的雌蜂或「皇後」。有時,也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工蜂把幼蟲從普通巢室遷至尚未竣工
的皇室(royal cell),然後,通過良好的營養,幼蟲也會發育成「皇後」。在春季,
一俟一窩皇後開始接近成熟,蜂房便變得不安定起來,到第一個晴好日子,它的一部分
居民便成群地從蜂房裡飛出來尋找新的住所。第一群蜂后面迅速地跟著其他蜂群,從而,
在夏季,一個單一的蜂房可能會建起幾個種群。老的皇後總是和第一群蜂一起遷出,把
蜂房讓給即將從巢室裡出來的一群新皇後。在後者當中,第一個「皇後」便成為該蜂房
的主人;其余的皇後則帶著一部分工蜂從蜂房中飛出去另覓新居。如果兩個新的「皇後」
同時出現,那麼解決的辦法只有打鬥,直到其中之一被戰勝或被殺死,除非其中一個
「皇後」及時帶著一批蜜蜂離開蜂房以躲避災禍。因此,一個蜂房裡不可能包含一只以
上性成熟的雌蜂,儘管雄蜂的數目十分眾多,多的可達1000只左右。雄蜂的活動範圍並
不僅僅限於它們的蜂房。在春季的暖和日子裡它們成群飛出,以便和年輕的「皇後」們
交配。可是到了秋季,由於食物越來越短缺,雄蜂們便被工蜂驅逐出去,並在寒冷的夜
晚死去。
把蜜蜂的蜂房與黃蜂、大黃蜂和土蜂的社會區別開來的東西涉及到一個更為艱難的
分工問題。在只有一只雌蜂的情況下,蜂房與其他蜂類的巢相似。但是,就其起源方式
而言,蜂房與其他蜂類的巢是不同的。黃蜂的巢是由一只雌蜂創建的,所以她的獨居是
必然之事。不過,蜂房從建立開始便是一個發展的沒有經歷任何激烈變化的社會。蜂房
中「皇後」的獨居部分地取決於力量。但是,蜜蜂王國的這種相互聯繫(每個蜜蜂王國
是從某個先前王國派生出來的領地),使我們了解了蜜蜂社會的起源方式以及它們與相
關蜂類聯繫的差別。每一個蜂巢得以建立的自然史僅僅是同一過程的一種重複。蜜蜂王
國既處於與其「父母」王國的聯繫之中,又處於與其自己的聯繫之中,等等。換言之,
蜜蜂王國的歷史既與過去有關,又與將來有關。如果我們假設,在這樣一個蜜蜂社會中,
所發生的事是模仿的普遍衝動的表示,那麼必然的結論是,一個新的蜜蜂王國將不會從
一開始便開始其生活,而是把先前世代所獲得的風俗習慣帶到它的新家,不管這些是由
遺傳的機體傾向傳遞而來的,還是由老蜂向幼蜂直接移交而保持下來的。但是,沒有理
由假設蜂房的結構總是我們今天發現的那種東西。我們從經驗中得知,動物的習慣可以
改變。人們可以按照環境的需要而擴大蜂房,借此辦法來制止馴養的蜜蜂聚合成群和建
立新的王國。「人口」眾多的蜜蜂王國將會放棄采蜜的工作,並開始掠奪鄰近地區的小
型蜂房。如果我們在我們的眼皮底下看到像動物習慣的變化那樣的變化,那麼便沒有什
麼東西可以阻止我們得出下面的結論:蜜蜂社會的特徵是逐步地和緩慢地產生的,它的
習俗既由於遺傳的生理傾向而固定下來,又由於模仿而固定下來。這一結論更有可能導
致這樣的假設,即今天的蜂房的起源方式表明,它的原始的起源方式是某種不同的東西。
你們看到,蜂類的最初的社會性聯合不可能從任何一種先前存在的社會中派生出來。那
麼,它是如何產生的呢?
我們回答這個問題的條件是,我們仍然發現某些蜂類是與這些蜜蜂密切聯繫的。每
只雌黃蜂建立起她自己的家庭;每只雌蜜蜂原先也一定用此方式建立起自己的家。工蜂
和「皇後」曾為同源,她獨自為種群準備第一批巢室。現在,在這些情況下,變化可能
因為蜜蜂社區生活的時間長度而引起。當單一的蜂房出現一只以上的雌蜂時,妒忌會使
任何共同生活成為不可能的事;對於較弱的蜂群來說,死亡和流放成為唯一的選擇,而
後面這種情況也提示了,每當蜂巢中擁擠的情況阻止蜂群數量的進一步增長時,便會發
生死亡或流放的情況。所以,一切都變得可以理解的了。但是,問題是「皇後」為什麼
有意將雄蜂卵產在寬大的巢室裡,將工蜂卵產在狹窄的巢室裡,而且如果天氣對種群不
利的話,工蜂會殺死「皇後」的幼蟲呢?對於這些習俗,我們也有種種理由假設,它們
均是逐步發展的問題,是本能的自然進化的產物。例如,幼蟲賴以發育的巢室之大小,
將根據它們的需要而定。起初,所有的巢室可能都由同一尺碼構成。但是,很快就會發
現,幼蟲越是營養不良(它使幼蟲向工蜂方向發展),比起將變成「皇後」或雄蜂的幼
蟲來,需要的空間越小。一俟巢室的大小達到適合的程度,它便可能保存下來,因為蜜
蜂王國堅持那些為其王國成員奠定規則的傳統。年輕的蜜蜂只要遵循老一輩為它們確定
的先例便可。鑒於這一原因,蜜蜂王國毋須回到原始階段,並且從一開始便模擬它的結
構。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像我們自己的文明國度一樣,蜜蜂王國是以先前世代的工作為
基礎的。
可是,螞蟻社會與蜜蜂社會的區別主要在於它們供養的雌蟻數量。雄蟻和雌蟻在其
一生中,大部分時間是有翅的;它們比無翅的、生殖器發育不全的、在螞蟻王國中占有
大多數的工蟻體型更大些。這些工蟻,像工蜂一樣,都是未發育成熟的雌蟻。對於螞蟻
來說,它們的分工有時甚至擴展到了工蟻,這種情況在非洲和南亞的白蟻中尤為顯著。
這些螞蟻建造的蟻山,其高度可達幾英尺。工蟻有兩種類型——工蟻本身,螞蟻王國在
和平時期的日常工作便委託給它們去完成;還有一種是兵蟻,它們的職責是攻擊陌生的
蟻巢,或保護自己的蟻巢使之不受攻擊。這種本能方面的差異也許與螞蟻王國個體間的
體力差異有關。我們所了解的這些昆蟲的智能情況又使我們得出以下的假設,即螞蟻的
分工並非有意地一致的。亞馬遜蟻(Amazon ant)表現出一種十分相似的本能,它從較
弱的種群的蟻巢中帶走幼蟲,並把它們變成工蟻或「奴隸」。這種本能紮根於普遍的厭
惡之中,不同種類的螞蟻彼此之間表現出這種普遍的厭惡,而且逐步演變成群鬥,其中
相互厭惡達到頂點。螞蟻還有另外一個特殊的本能,即將蚜蟲像「家畜」一樣馴養起來
的習慣,目的是借蚜蟲腹部分泌的液體來餵養螞蟻本身和它的幼蟲。在這種營養衝動的
表現中沒有什麼奇異的東西可言,蚜蟲作為其他的食物來源之一,自然地與其他東西一
起被帶到蟻山中去。
由這些動物王國呈現的現象,只能根據它們的獨特形式來加以觀察,如果我們同時
記住構成這些現象的個體的心理能力的話。我已向你們指出過,早期研究蜜蜂和螞蟻的
博物學家們關於昆蟲智力所發表的誇張意見,一定是根據實驗條件下所進行的觀察結果
而作了相當多的修改的。一個蜜蜂社區或一個螞蟻社區的成員彼此之間不可能了解對方。
那種把它們聚集在一起的喜愛情感具有集體的、不明確的性質,比起鳥類和哺乳類的相
似情感來,它處於較低的發展水平,而鳥類和哺乳類的這種相似情感導致了婚姻,形成
了具有一定範圍的聯繫。交流的力量也大受限制,充其量僅限於模仿衝動的某些表現。
在這些昆蟲社會中,有關個體心理生活相對來說低級發展的證據是由約翰﹒盧布克爵士
(Sir John Lubbock)予以搜集的,我必須向你們提及他對螞蟻、蜜蜂和黃蜂的研究工
作,這是在我本人未作任何觀察的情況下作出的ヾ。他的
調查充分表明,在這個領域中,實驗要比簡單的觀察具有更大的優越性。盧布克用預先
構想的觀點對每個問題進行探討,這些預先構想的觀點來自對本能的一般結果的觀察,
從而自然地傾向於對昆蟲智力的過高估計。但是,實驗則提供了同樣的結果——也就是
說,普通本能的衝動幾乎沒有為個體智力的實施或個體喜愛情感的表達留有任何余地。
即使盧布克的結論需要進一步的限制,這種智力概念在他的著作中仍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他歸屬於智力的許多適度操作,按照相對來說簡單的聯想是完全可以得到解釋的。那就
意味著,我們在昆蟲本能活動中運作著的情感和衝動屬於十分原始的種類。因此,當我
們談到它們具有喜愛情感和厭惡時,或者談到它們的模仿衝動時,我們必須小心從事,
不要認為這些情感和衝動可與我們自己的意識過程相類比,更不要認為它們可與這些過
程加上我們對它們的反映產物相類比。擺在我們面前的不過是一些模糊的情感和情緒,
只有當生物到達高等動物甚至人類階段時,才能意識到它們,但是,正是由於這一原因,
情感和情緒在這一發展的低水平上以更大的肯定性和一致性起作用。在基本的心理因素、
情感和衝動等方面,我們犯了同樣致命的錯誤,這些基本的心理因素、情感和衝動導致
動物社會的形成,而我們則把自己的觀點強加於動物社會的複雜結果之上——這些複雜
的結果也就是社區本身。我們談論了昆蟲王國的組織,「皇後」和工蜂的組織,兵蟻和
奴隸的組織,甚至談論了馴養家畜的組織。因此,我們往往把與我們自己心中喚起的意
識過程完全相似的意識過程塞進對昆蟲們的愛和恨、救援行動和模仿活動的理解中去。
我們必須記住,我們實際上面臨一種十分原始的智慧形式,它在各個方面都可能與其更
高的發展階段有所不同,正如單細胞與複雜的有機體之間存在的那種差別一樣。
ヾ《螞蟻、蜜蜂和黃蜂:
關於社會性膜翅目習慣的觀察記錄》(Ants,Bees,and Wasps:a Record of
Observations on the habits of the Social Hymenoptera),約翰﹒盧布克爵士著,
M.P.(Int.Sci,Series)。
但是,如果我們經常用我們自己的意識標準對動物的心理進行測量,而且,在情形
如此不同的場合裡盡最大可能運用這種測量,則從另一角度而言也是重要的。我們必須
對動物心理學的這些事實進行觀察,以便對人類的心理現象有所啟示。我們注意到,就
心理學家一方而言,另一個致命的傾向就是把用於人類的最高標準去測量人類的每種活
動。我們用智力反映的觀點(standpoint of intellectual reflection)對人類活動
進行觀察,並作出這種反映——完全是我們自己的事——即它的起源條件。人類生活在
婚姻關係之中;他與他的同伴結合起來以形成一個社會;他建立了王國。他所做的一切
都以大量的智力活動為先決條件,這些智力活動的總量是通過無數世代的積累而成的,
並意味著高級情感的發展。在人類活動的每一種特定情形裡,這種積累起來的智力活動
被吸收利用。但是,根據動物王國提供的例子,也就是關於社會衝動表現的例子,原始
的、自然的衝動在人類社會中所起的作用竟如此經常地被完全忽視,這肯定是錯誤的。
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即使在人類中間,這些現象所經歷的僅僅是特定的發展,而不是
它們的存在或它們的起源,這種特定的發展是文明的結果。動物心理學的證據以其一切
可能的方面為人類社會生活之開端的自然性作了證明。至於對自然和文明這兩種因素在
逐漸發展中相互作用的調查,形成了我們尚未進入的其他學科的題材——它們便是社會
心理學和社會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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