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

    像許多人一樣,鄧巴中尉一生中大部份的時間都是一名旁觀者。觀察多于加入。有几
次,當他加入時,他的作為也是非常獨立的,就像他曾經在戰爭中的經歷一樣。

    也有挫折的事情,總也能過去。

    當他欣然吃了牛肝時,有些事也有了改變,象征著這條牛是他殺的,听到同伴們鼓勵的
呼叫,然后他感到有歸屬的滿足,要比如入任何團体都令他快樂。從一開始,這种感触就特
別深。這几天,白天在平原上狩獵,晚上睡在臨時搭建的帳篷,他感到內心很充實。

    在軍隊,永遠要贊美當兵是多有价值的事,視個人的犧牲為榮耀上帝和國家。中尉整天
听這些理論,也盡量做到,但是那些話只充塞在中尉的腦海里,卻不是他的心里。那些愛國
的口號,不過是修辭學空洞的話,很快就會被淡忘。

    蘇族可就不同。

    他們是原始的人們。他們往在遼闊、寂寞的另一個世界里。在白种人的眼里,認為那只
是毫無价值的一大片土地罷了。

    事實上,他們的生命對自己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們透過對神的侍奉生活,也因此
使脆弱無常的生命有了倚靠。他們不斷的盡力而為,忠心耿耿,卻沒有怨言。這么簡單、美
麗的精神,就是他們生活的方式,中尉喜歡這樣的方式,他的心中也因此得到平靜。

    他并沒有欺騙自己,他也沒有想變成印第安人,但是他知道,只要跟他們在一起,他將
會學到同樣的精神。

    他悟到達一點之后,就更快活了。

    2

    屠宰可真是一項龐大的工作。

    這儿或許有七十只死野牛,在土地上散落著,遠遠看好像滴下的巧克力。每個獵到牛的
家屬,都歡歡喜喜,把牛尸分別處理。

    中尉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有這么多血。鮮血滴在屠場的地上,就像桌布沾到果汁。屠夫
們的臉上、手臂上、身上全沾著血,血從馬匹上或馬車上,一路滴到營區。

    他們取走了一條牛的每一個部份:牛皮、牛肉、牛內臟、牛蹄、牛尾、牛頭。不過几小
時光景,一只牛被支解得不見了,而且被吃得精光。只剩下在草原上擺設的宴席桌子。

    在人們忙著屠牛的時候,鄧巴中尉和其他几名戰士,到處閑逛,大家興致都很高。這回
狩獵,只有兩個人受傷,而且都不嚴重。另一匹老馬折了前腿,和他們丰碩的獵物相較,這
只算是小損失。

    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樂。整個下午、大家愉悅地相處在一起,抽煙、吃東西,交
換著說故事。鄧巴并不了解他們的話,但那些故事很容易懂。

    當中尉被大家點到說故事時,他有意學他們,故意做些戲劇性的夸張表情,把那些戰士
笑得樂不可支。這是這一天最有趣的時光,他又逗趣表演好几回。結果每一次、都引得大伙
捧腹大笑。最后他想,听眾們最后得抱住對方,免得被他逗得大笑,笑得撐不起身子了。

    大伙笑,鄧巴中尉并不在乎,他自個儿也一樣大笑。他很幸運擔任這逗弄大家的丑角,
自己并不在意。他知道,和他們打成一片之后,一定會有美好的事發生。

    他又變成了“許多男孩中的一個男孩”。

    3

    那天晚上,他們回到營區時,他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他的帽子。有一個中年的男人,把
那頂帽子戴在頭上,而那個男人,他并不認識。

    在短短一陣子,中尉感到很緊張,他大步直接走了過去,指著那頂軍帽,一點也不适合
那個男人,他就事論事他說:“這是我的。”

    那個戰士好奇地看著他,摘下了帽子。在手中把玩一番,又戴回頭上。然后從皮帶上,
拔下一把刀子,交給中尉,一言不發地就走了。

    鄧巴一直看著那人頭上,他自己的那頂帽子,直到那人消失身影。他這才低下頭來,看
到手里那把刀子。刀鞘上鑲著珠子,看來像是寶石,他走去找踢鳥,他想這樣交易,自己太
占便宜啦。

    他自在的在營區行走。每過一處,他發現自己處處受到歡迎。

    男人朝他點頭招呼,女人微笑,孩子們嘻鬧在他后面跟著跑。所有的人,都在熱切等待
著即將舉行丰盛的大宴會,而中尉在他們中間,更是他們的開心果。雖然沒有正式的認定。
但大家都把他當成幸運的活神仙了。

    踢鳥直接把他帶到十熊的帳篷小屋,那儿剛舉行過感謝儀式,老人仍然非常高興。中尉
殺死那頭牛的肉峰,第一個烤出來。一切准備好了之后,十熊先割了一塊,對大家說了些
話。并把割下來的第一塊肉給中尉吃,這是一項光榮。

    鄧巴微微一鞠躬,咬了一口,然后很有風度地把那一大塊肉再交給十熊。這個舉動,讓
老人非常高興,也印象深刻,他點了煙斗,更抬舉中尉,讓他先抽第一口。

    這個瘋狂的夜晚,是從十熊帳篷前燃起營火開始的。每一個人都用火烤新鮮的肉:肉
峰、排骨肉,每個人可以各取所好。

    火光閃閃,這暫時的部落,在夜中間著火光點點,炊煙裊裊,吹向漆黑的天空。肉香味
傳了好几哩遠。

    人們大快朵頤,好像沒有明天,當他們把肚子塞得飽脹飽脹之后,才休息一會儿,大家
閑聊一會儿,或是玩玩游戲。一旦最后一盤肉烤好了之后,他們又回到言人邊,拼命狼吞虎
咽一番。

    那天晚上,鄧巴中尉好像自己吃掉了整條野牛,他和飄發到每個帳篷去走走,每處營火
邊團聚的人們,都把他們兩人,款待得像皇族一樣。

    他們正要前往另一處,中尉在一個帳篷小屋前停了下來。中尉比手划腳表示,他的胃有
些不舒服,想去睡覺了。

    可是飄發卻沒注意去听,只看著中尉的緊身短上衣出神。鄧巴低頭看他的胸部,有一排
銅鈕扣,又抬起頭看著他的朋友,一副看到獵物的神情。當他伸手摸摸那鈕扣時,他的目
光,變得有些呆滯無神。

    “你要這個嗎?”中尉問道。經他一問,飄發呆滯的眼神倒淡會了。

    飄發沒說什么。

    一接触,使他停住了腳步。他注視著這個女人,她正緊張的吃吃笑著,不知她要玩什么
詭計。

    那群女人中,其中有兩、三人開始唱歌,也舞了起來。好几個女人拉著他的手臂,他被
要求加入她們。

    附近都沒有人,他回頭看看,并沒誰在看他們。

    此外.他告訴自己,有些運動可能對消化有好處。

    舞步很慢,也很簡單。先抬一只腳,停在那,再放下。然后抬起另一只腳,停在那儿,
再放下。他進入跳舞的圈子,學著她們的舞步,跟著大伙儿一起跳。每個人都開心地跳著
舞,他非常快活。跳舞很容易就摟抱在一起,這是讓他放松最好的方法之一。女人們一面
跳,一面唱著歌,他抬起腳抬得過高,有時憑著靈感,引領她們跳出新的舞步,更能將自己
和節奏融在一起。至少,他一直跳得很入神,中尉閉上眼睛,臉上一直挂著微笑,他全然進
入忘我的境界。

    他全然不去察覺,跳舞的圈子愈來愈小,直到他碰到前面的女人,中尉才意識到圈子竟
變得這么小了。他看了看每個女人,女人們愉快地朝他微笑,鄧巴安心了,又繼續跳舞。

    如今,他的背偶爾触到女人的胸部,是那么柔軟,在跳舞時,有時也碰到女人的臀部,
朝后一退,又碰到另一個女人丰滿的雙乳。

    他好久好久,都沒有碰到女人。對他而言,還是非常新鮮的感覺。太新鮮了,他不知該
怎么做才好。

    圈子縮到更小了,女人們只是笑,而他則在乳波臀浪中擠來擠去。

    他無法再抬腿,這儿太擠了,連跳舞的動作都省了。

    圈子散了,女人們擁著他,她們的手不斷逗弄著他,從他的背摸到胃,又摸到他背的盡
頭,突然她們都撫摸起他最隱私的地方,就是他褲子的前方。

    中尉忍不住,他再過一秒就要跑開了。在他還沒動之前,那些女人先跑了。

    他注視看她們奔到黑暗中,像羞怯的女學生。這時他才看出,是誰把她們嚇跑的…


    他一個人,一直站在火邊一角。他戴著一頂貓頭鷹頭的帽子,看起來很搶眼,也顯得很
可怕。踢鳥對他咕濃說了些什么,但中尉卻不明白他是否不高興。

    這名巫師從火邊轉過身子,中尉跟著他后面走。就像一條小狗,知道自己做錯什么事,
但卻沒被處罰。

    5

    有人在吃吃竊笑的聲音傳到他的耳里,可是他卻睜不開眼。眼皮太重了,那吃吃竊笑的
聲音一直持續著,這才意識到有一股味道傳到他鼻子里,是野牛皮皮衣的味道。現在,他可
以确定,那竊笑的聲音,一定就在近旁,而且就在這間房間里。

    他強迫自己把眼睛張開,轉過頭朝聲音來源望去,可是什么也沒看到,不禁微微抬起了
身子。帳篷里很安靜;踢鳥家人一動也沒動,像是睡熟了。

    然后,他又听到吃吃的竊笑聲,那聲浪很高,聲音很甜美,可以确定是個女人的聲音,
听出這聲音是直接從地面另一端傳來的。中尉微微又坐起來一些。置于帳篷中央的余燼,還
有些火星,中尉現在才看得清楚了一些。

    女人又吃吃笑了起來,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低沉又溫柔,傳到他耳中。他知
道,那聲音是從踢鳥夫妻床上傳來的。

    鄧巴猜不出,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樣的事,他揉揉眼睛,又把頭伸高了一點。

    現在,他可以看出床上有兩個人,他們的頭和肩膀伸出被子外面,這么晚了仍在動著。
中尉眯著眼睛,想透過黑暗看個仔細。

    兩個身体,突然交疊在一起,這時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听到低聲呻吟一下,像是累极
了的呼吸聲,傳到他的耳里,鄧巴這才意識到,這是性。

    感到自己好像一個傻子,他很快睡下去,希望那兩個人沒有看到他這副笨樣子,如此傻
傻的看著他們。

    這會儿,他更加清醒,听著那穩定又急促的聲音,他們正在做愛,他的眼睛好奇地看著
黑暗,這時看到睡在他近旁的人。

    她側著睡,背朝著他。看來完全睡著了。但他知道她的臉孔、身材,還有那一頭紅發。

    站立舞拳睡著了,他開始想著她。她應該有白人的血統,可是在印第安人之中,只有她
一個人特別。然而,她說著他們的語言,好像那就是她的母語,對她而言,英文反而是外
語。她的行為舉止,也完全像印第安人一樣。但是,他也看不出,她是被擄來的。現在,她
在這儿生活,和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他想,她一定在很小的時候,就到這儿來了。

    他一直想著這個女人,她身上應有兩种文化,但現在所呈現出的,只有印第安文化。

    他問著自己,不知她這樣生活著,快樂嗎?

    這個問題,一直殘留在他的腦海里。踢鳥和他的妻子做愛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懶懶的
了。

    然后,那個問題一直在他的腦海里打轉,由慢愈變愈快,愈轉愈快,最后他什么也感覺
不清,鄧巴中尉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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