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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孤劍滄海盟

    【第十六章 以怨報德 小人之心易翻易覆 種愛難釋 刻骨相思不即不離】
    
      上章說到鐵瓜黑鷹邢天生與怪手書生謝雲岳兩人,翔落谷底,即振身疾馳,踏 
    雪飛奔。 
     
      正馳在一座山脊轉角處,突迎面轉出十數人,赫然便是獨臂神魔查坤等。 
     
      雙方都是一怔。 
     
      驀然,邢天生如同瘋狂一般,飛快出手,查坤身旁一名大漢首當其衝,啪地聲 
    響,頓時胸骨全折,只聽得慘叫一聲,便向山崖之下落下。 
     
      這一聲慘叫,震得山谷蕩應,雪崩轟雷……雪崩聲勢,煞是驚人,慘叫之聲一 
    落,又陡起滿空嘶嘯,轉眼四山松冰積雪,勢如萬條玉龍飛爆,千尋怒濤,排山倒 
    海地傾瀉而下,轟隆聲震耳欲聾,激起回空狂飆,逼得眾人幾乎立足不祝饒是謝雲 
    岳膽大,也感覺心駭神搖,鐵爪黑鷹邢天生對此渾如不見,一掌打下那漢子後,身 
    形略略稍緩,只微一沉,復已激揚,右臂一旋,左手已迅如雷光石火向獨臂神魔查 
    坤打去。 
     
      獨臂神魔查坤目睹邢天生近似瘋狂,掌勢凌厲,心中微凜,獨掌平胸推出,人 
    已借勢閃退九尺。 
     
      查坤推出一掌,何啻萬鈞,雙方掌力一接,只見鐵爪黑鷹邢天生被震退兩步, 
    面紅氣福邢天生略一運氣,人又急矢般射出,十指如喙,電似地向查坤胸前「璇璣 
    」穴抓去,黃山始信老人「五禽爪」法,玄詭無比,邢天生出手之神化,顯然已屆 
    爐火純青階段。 
     
      獨臂神龍查坤為當今魔道有數高人之一,內功修為已有超絕的成就,何怯於鐵 
    爪黑鷹邢天生,但對怪手書生謝雲岳有所畏忌,忙中偷眼,只見謝雲嶽立在丈外, 
    一心注意四外雪崩形勢,自己同來諸人亦遠遠避開去,只因拳大冰塊濺飛如雨。他 
    知這一引起雪崩,整個山勢均將變更,弄得不巧,自己也要葬身在萬斛冰雪之中, 
    已打定脫身的主意,趁著謝雲岳不注意時,手中已抓著一把「毒芒飛針「,目睹鐵 
    爪黑鷹邢天生人如飛電撲來,低哼了一聲,旋身激起,一掌甩出,「少陽真力」已 
    用到十成,凌厲無儔的勁風中挾著千數百根毒芒,逕望邢天生胸前打到。 
     
      邢天生十指遞出,堪一近得查坤身前,突見查坤旋身激起,讓開自己「五禽鐵 
    指」招式,便情知不妙,尚未來得及動念時,驀覺—股從未經歷的一種罡風,挾帶 
    著千百枚「毒芒飛針」電射壓來。距離又近,無論如何也閃避不了,咬牙一橫,真 
    氣佈滿全身,雙手護住頭面,身形疾望下挫,欲避過查坤這致命的一擊,只要毒針 
    不打中主穴,以自己精湛的功力,尚無大礙。 
     
      要知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那查坤功力何等精湛快速,邢天生身形微動 
    時,胸肩已中了飛針多枚,驟覺胸口氣逆麻竄,眼中一黑,身形已被獨臂神魔「少 
    陽真力」震飛得激射了出去,疾如離弦之弩。 
     
      邢天生雖被震飛,神智被飛針劇毒已呈半昏迷狀態,但雙耳並未失聰,依稀中 
    聽見謝雲岳口中發出一聲大喝,感覺後胸為五隻鋼鉤抓住倒飛了返去,接著又聽見 
    一陣綿續雪崩響聲,最後,已是知覺全失了。 
     
      原來謝雲岳一心注意著雪崩形勢,他知道積雪堅冰一開始崩落,震波所及,一 
    定引及綿密不斷的雪崩,方圓數十里地形均為之變更,就像一塊巨石擊人入止水內 
    ,生起圓形波輻漸漸擴大。 
     
      謝雲岳首次瞧見這次深山雪崩的威勢,深感個人的武功,無論造詣怎麼高深, 
    或力能移山填海,但與這種自然威力相形之下,遂覺渺小已極。他發現存身最近之 
    處,一座雪峰已呈裂隙,自己也微覺一陣極輕微之動搖,心知不好,一個念頭在腦 
    中閃電掠過,眼光落處,不由大驚失色,只見邢天生身形已被查坤震飛了出去。 
     
      這時,足下一陣亂晃,耳際只聞得緩緩的轟轟之聲,即是雪崩開始崩落的先兆 
    。謝雲岳已知是間不容髮之勢,兩足一踹,飛矢一般向邢天生身形那邊掠去,堪近 
    身側,右臂向外迅快地一探,抓住邢天生後背,身形一側往回掠了過去,飛越了二 
    十餘丈,足尖一點地,又凌空飛起。 
     
      謝雲岳這一次是發揮了人類至高無上的友愛,自己身存危境中尚未曾忘懷解救 
    朋友兇危,同時亦展出了一身震古爍今的武學。 
     
      要知一人輕功不論造詣達到何種高深地步,絕不能抓住另一人同時掠空飛越, 
    下墜的體重往往抵消了飛竄之力,何況飛越的距離又是如此之遠,可說是當今武林 
    高手,甚少有人敢輕於嘗試,其間真是驚險萬分。當謝雲岳抓住邢天生時,即為其 
    體重將身形下墜兩尺,待等他身形急飛時,又被雪崩下落逼起的飆風急壓上身。 
     
      如果謝雲岳可以就勢落下,也就好了,只因下臨無底雪谷,若不趁著雪崩壓體 
    之前,飛出險境,十個謝雲岳也是白送。 
     
      但謝雲岳展出的是絕藝「凌空虛度」身法,神速無與倫比,兩個起落,就存身 
    在一處平坦的雪嶺之上,耳聞得驚天動地的雪崩聲,不絕於耳。眼見適才存身之處 
    ,飛雪瀑瀉夾著無數巨大的冰塊,向那絕谷中落去,不禁心駭神遙獨臂神魔查坤在 
    打出飛針後,即率著眾人逸去無蹤。 
     
      謝雲岳目注著邢天生色如金紙的面上,不由黯然失神,自己心注在雪崩,可未 
    料及邢天生如此之快便中了獨臂神魔的暗算。 
     
      事已至此,追悔也無用,眼前急務便需脫出崩雪震輻之外。 
     
      但又談何容易,四外雪崩之勢並未稍止,獨自間歇倒塌下崩,震聲如密雷轟耳 
    ,迴旋不絕,譬之如銅山東倒,洛鐘西應並不為過。 
     
      謝雲岳極目四顧,並未尋出一條可資安然通過的途徑,只好暫時停下離開念頭 
    ,等到雪崩靜止之時再說。 
     
      謝雲岳用手按了按邢天生的肌膚,驀覺炙熱如火,燙手異常,暗驚獨臂神魔查 
    坤的「少陽真力」厲害,回憶自己被他一掌震下千丈淵,被自己護身游潛抵消了「 
    少陽熱罡」,不然哪還有命在。於是他又縱目一瞧當前雪崩情勢,雖然依舊石破天 
    驚地崩倒,但自己存身之處尚可無虞,遂澄心凝神。將邢天生脈像一扶。 
     
      只瞧謝雲岳眉頭緊皺,便知傷勢不輕。 
     
      獨臂神魔查坤出手惡絕,顯然對鐵爪黑鷹邢天生有著深仇大恨,要知查坤「毒 
    飛針」與「少陽神掌」號稱雙絕,惟生平出手僅用其一,如今同施在邢天生身上, 
    仇恨之深可想而知,謝雲岳細察脈象,知其「少陽熱毒」已侵入骨髓,如過了十二 
    時辰以後,骨髓定為如火如炙熱蒸竭,尤以飛針淬毒滲入血液,流向不循正道,四 
    散飛竄,逆流亂向,脈博跳得很急,病在血髓,真亙古之絕症,謝雲岳雖醫道通神 
    ,也深感棘手為難。 
     
      當然鶴涎草對飛針淬毒具有奇效,但是否更加重「少陽掌熱」,若反助骨髓速 
    枯而死,這豈不是有愧於心麼?但醫乃仁術,死馬權充活馬醫的慣例,每每可見, 
    謝雲岳深感為難的,就是時間急迫的問題不得解決。濟南鏢局內的周高二老等自己 
    鶴涎草解救,已是客不容緩,自己所掘得的百年上品鶴涎草才得兩株,尚不知是否 
    夠周高二老之用,即使是分出半株鶴涎草救治,但他的「少陽掌毒」非自己金針炙 
    穴,再用菩提禪功在「脊中」穴運進,將熱毒驅出體外,方可行動如常,但需時兩 
    晝夜不可,所以為難至極。 
     
      謝雲岳細察邢天生面象,只覺他並非是一個正人君子之像,潛於內必形於外, 
    相法之樞機,顴勢骨低,手足亦如蛇鼠,鼻准鷹尖,老毳而至妄佞,總不是終生益 
    友。 
     
      他權衡輕重,只有捨棄邢天生一途,但他仍不能見死不救,何況又有相助出險 
    之德,於是取出半支鶴涎草,卸開邢天生顎骨,將鶴涎草合於雙掌之內,指尖對準 
    邢天生舌上,默運彌勒神功「化」字訣聚於掌心,移時,只見一縷暗紅的漿液,順 
    著指尖流入邢天生喉中。 
     
      一俟余藩滴完,將顎骨合上,又將邢天生身形翻轉伏在地下,疾起一掌,按在 
    他的「脊中」穴,用絕世功力「菩提貝葉禪功真氣」,運行一週天後才予住手。 
     
      只見邢天生已自醒轉過來,睜眼一瞧,見是謝雲岳將自己救醒,發出微弱的笑 
    聲,道:「多謝謝兄救治之德,小弟終生當有以報。」強力掙起,身形搖搖欲墜, 
    面色仍是—樣蒼白,顯然受損太過。 
     
      這時,雪崩漸止,方圓數十里內的山形已面目全非,謝雲岳聞言微笑道:「濟 
    危扶困,本是我輩俠義份內事,何況邢兄於小弟有德,區區何足掛齒,只是邢兄受 
    少陽掌傷過重,最好邢兄能徑赴黃山令師處,求令師以先天真氣對準『脊中』穴運 
    行二晝夜,尚能全愈。」 
     
      邢天生聞說,劍眉一皺,問道:「以謝兄的絕世功力,尚不能助小弟痊癒麼?」 
     
      謝雲岳心中一震,便知引起邢天生疑心,遂慨然道:「這種骨髓傷毒,小弟勉 
    強可以助邢兄快愈,只是小弟火候尚淺,一個運用不當,必將使邢兄含恨終生,再 
    則家岳危在旦夕,需小弟兼程趕返,是以為免致兩誤計,故奉勸邢兄不如徑返令師 
    處。」 
     
      邢天生一聽,垂首望著地上,目光含著無限怨毒,心想:「原來你是居心惡毒 
    ,不願助我恢復功力,哼,我邢天生有生之日,誓報此仇。」這惡念陡生,遂注下 
    了他日後死於謝雲岳的「七日搜陰斷魂」手法之下,這是後話不提。 
     
      謝雲岳見他垂首不語,只道他是黯然傷離,才要啟齒說話,突見邢天生抬頭笑 
    道:「謝兄說得一點不錯,小弟勢必趕返家師處,傷癒後尚須習一種絕藝,報這獨 
    臂神魔查坤一掌飛針之仇……」言猶未了,軀體一陣顫瑟,直嚷好冷。 
     
      山中凜冽特甚,寒風襲人,尤其是邢天生重傷未癒,哪能禁受得祝謝雲岳見狀 
    忙道:「邢兄此時不宜多說話,,我們且出了山外再說吧!」說著,右手挾緊了邢 
    天生的手臂,掠步飛越,身形如飛,邢天生只覺快如星丸飛射,兩耳風生,心中大 
    駭謝雲岳輕功竟有如此的崇高,不由妒恨更加深了幾分。 
     
      謝雲岳經那邢天生指點途徑,不到一個時辰,便自到了萬德村。 
     
      他倆在村中投宿了一家簡陋的小客棧,匆匆用了一些飲食後,謝雲岳笑道:「 
    邢兄,方纔我們進得村中,見這村首有家藥肆,小弟去配幾味藥,對邢兄傷勢不無 
    稗益,請邢兄暫在房內小睡一會,小弟去去就來。」 
     
      邢天生頷首笑道,「謝兄此種盛德,小弟銘感不忘。」 
     
      謝雲岳謙遜了幾句,便邁步出店,望街首走去。 
     
      邢天生見他走後,目光陰毒微微冷笑了兩聲,喚來店主借了一副文房四寶,端 
    坐椅上振筆疾書,從身旁取出一包白色藥粉灑在紙上後吹掉,他那蒼白面上浮起— 
    絲獰笑,又取兩顆紅色藥丸,和水吞服,逕自離店走去。 
     
      謝雲岳買了傷藥回來,一見邢天生身形杳然,不由微微一怔,眼角掠處,桌上 
    端端正正擺了一張信箋,毫不思索地捏在手中目誦,上寫:「謝兄,自吾兄走後, 
    小弟憶起身旁尚有家師贈用兩粒靈丹,吞服後自覺功力漸復,如今已恍然悟出獨臂 
    神魔查坤實乃殺父仇人,先父與查坤總角之交,惜以小弟稚幼無知,當年殺父情景 
    未曾目睹,小弟先三月為家師攜去習藝,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查坤每三年 
    去黃山探望小弟,堅說殺父仇人系寰宇三絕之一的雪山人魔,如今再三思維之下, 
    可能雪山人魔查坤聯手制取先父死命,小弟心切父仇,不耐等兄返轉逕自趕赴黃山 
    ,請兄見諒。 
     
      前謂需兄相助者,是為其因,若兄不棄小弟而去,允於助拳,小弟六月月圓之 
    時,當在成都武侯祠候駕,語不盡意,執筆匆匆……落筆小弟邢天生拜啟。」 
     
      謝雲岳於此恍然明白邢天生為何熟悉洞中途徑,原來是他童年故居,但為報父 
    仇,焉有邀萍水相交之友助拳的,心中不無疑惑,不過趁機蜀中一遊,掃奠母親廬 
    墓,雪山人魔自己傷了他弟子李如淵,黑穴雙怪臨去時自己承諾必去雪山,不如結 
    伴同去,重九又有版泉之約,好歹作一次解決。以免旅途上寂寞。 
     
      他厭倦這種江湖上為了細故,而致殺孽屢屢相尋,倘若目前他能刃盡仇人,這 
    些都已是無關緊要之事,什麼雪山,什麼版泉,他也不會再去應約了。 
     
      想到此處,微微歎了—口氣,用手撕碎信箋於地,算了店飯錢,揚長出店。 
     
      他心急濟南周高二老等侯自己鶴涎草,恨不得插翼電飛,策步如飛,黃土大道 
    上,只見一縷滾滾黃煙隨在他的身後,引入矚目。 
     
      這時,謝雲岳套上了第一副面具,一臉病容。 
     
      未正時分,已自趕到幸莊,距濟南才不過二十里,發現自己在幸莊附近途中, 
    不時遇上勁裝捷服的江湖人物,—撥撥地快馬來往飛馳,形跡可疑。 
     
      他知如不是有什麼大事,他們面色不會如此凝重,不過他只是如此想法,根本 
    沒有尋究他們這種不平常的舉動是為了什麼? 
     
      謝雲岳一踏進幸莊,立時把腳步放緩下來,突然他感覺手指有微麻現象,這種 
    微麻異常不好受,軟綿綿,懶洋洋,直如有力無處使般。一有此麻軟現象,謝雲嶽 
    立即封住自己臂肘穴道,因為麻軟撼覺竄行甚速,剎那間,已走至手肘關節,心中 
    大驚,他始終不知邢天生在這信箋上灑有劇毒,這種毒粉能使神經中樞麻痺;失去 
    知覺在昏迷中死去。端的厲害已極。 
     
      謝雲岳只道在泰山運功治療邢天生時,將毒性吸於掌上所致,一閃身,步法加 
    緊,逕向莊外一處枯乾密林掠去。 
     
      他找了一個隱蔽的所在,盤膝運功逼毒,「菩提貝葉禪功」果然奇妙無比,不 
    到一盞茶時分,雙肘以下毛孔內冒出一縷縷黑氣,隨風散失,麻軟現象盡除,立起 
    正要啟步走去,驀聞林中人聲隱隱的傳來,好似一男一女,只聽得那女的娓娓說道 
    :「亮哥!你別這麼傻,死有輕重之分,杖著匹夫之勇非但濟不了什麼事,而且令 
    師更不能保全性命,休說莊主武學驚人,不是你所能對敵,還有蒯化子最是心辣手 
    毒,撞上他手死活不能,萬一你再有失閃,豈不是抱憾終天嗎?」 
     
      謝雲岳心中一動,蒯化子不是混元指蒯凌嗎,於是傾身凝聽下文。 
     
      那男的微歎了一口氣,道:「蕙妹!愚兄知你說的是一番好意,但家師無端被 
    囚,為人徒者豈能坐視不救。」 
     
      女的冷哼了一聲,道;「你這人怎麼如此糊塗,令師被囚是在一個極秘密情況 
    下為之,除了有限數人得知,別人一概蒙在鼓裡,小妹還是從我爹口中得知,命你 
    即速去請師門好友援救,以免不及。」 
     
      謝雲岳毫不帶出半點聲息走去,隱在一棵白楊樹後,覷眼過去,仔細看出一男 
    一女形貌,都是二十上下年歲。 
     
      那男的生相英俊,滿臉憂容之色,女的長得嬌小可人,杏眼瑤鼻,異常嫵媚, 
    說起話來,一雙星目睜得又圓又大,焦急心上人犯險輕身,在她目光中已是表露無 
    遺。 
     
      只見那少年說道:「蕙妹,我真猜不透,家師與莊主頗稱莫逆,怎麼莊主對他 
    如此,你可知道其中原由麼?」 
     
      少女搖頭表示不知,又輕啟檀口道:「只怕是為了乾坤手雷嘯天面起吧……」 
    謝雲岳聽得心中大震,正欲現身追問,驀聞哧哧怪笑聲起,一男一女面目頓起惶恐 
    之色,倏然一條身形在林中穿出,只見那人身長鳶立,面色灰白,一對小角小眼, 
    一瞬不瞬凝在那少女臉上,冷冰冰的神色,活像一具死人,半晌,陰惻惻地笑道: 
    「賀姑娘,你也有落在我小喪門柯錦星手中之時麼?」 
     
      少女驚得粉面沁汗,嬌軀微顫,星目中露出畏怯光芒。 
     
      那少年強自鎮定,冷笑一聲道:「柯錦星,你別以是莊主義子,就敢肆行無忘 
    ?」 
     
      小喪門眼角也不瞧那少年一眼,只冷冷道:「我不耐煩與要死的人講話,賀姑 
    娘,你的事要不要我柯錦星代你隱瞞?」 
     
      語氣之間,竟似有所要挾。 
     
      賀姑娘尚未答話,突然;那少年振腕亮出一劍,一股寒光劍氣猛向小喪門柯錦 
    星肩頭削來。 
     
      小喪門柯錦星竟頭也不回的,劍堪近身,陡地沖霄而起,雙足飆忽地往劍身上 
    一落,使出千斤墜身法,「克折」一聲竟將那少年手中劍一踩而斷。 
     
      這一手真令人叫絕,單是柯錦星—升一沉之勢,快速絕倫,而且踩在劍上時間 
    拿得十分奇準,這一雙男女顯然不及他太遠。 
     
      在少年斷劍之時,賀姑娘呼地一掌向柯錦星胸後劈去,柯錦星聽覺極聰,就知 
    姑娘出手,左掌望後一甩,打出一股陰柔掌力,一接之下,姑娘竟被震得飄後丈餘 
    ,柯錦星右手疾如電光石火地望外一探,將那少年夾頸抓祝其間的變化,提足出乎 
    探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完成,快得逾如電閃,簡直使那少年無還手之機,可見小 
    喪門柯錦星武功驚人,落在怪手書生謝雲岳眼內,不由稱奇不已。 
     
      只見柯錦星一扣住少年頸骨時,那少年立時癱瘓得全身無力,柯錦星左掌微舉 
    ,面對著賀姑娘泛出一絲詭笑道:「賀姑娘你要否留著這小子的性命?」目光閃爍 
    ,手掌顫了幾顫。 
     
      賀姑娘駭得花容失色,驀然間;她星目中露出驚喜交織的光輝……小喪門柯錦 
    星看出姑娘神色有異,心中一動,突覺自己後脊第五根脊骨「三陽」重穴上,著了 
    一記萬斤銅錘般,腦中嗡的一聲,眼前金花亂湧,右手一鬆,將扣住的少年墜落在 
    地。 
     
      姑娘一見心上人脫出柯錦星手中。喜極驚呼了一聲,身形一動,矯若遊魂,捷 
    如電閃地撈起,掠在一旁。 
     
      那少年本是穴遭受小喪門所制,一經脫手,便如好人般靈活自如。 
     
      小喪門突遇重襲,便知碰上了強敵,不禁股栗膚粟,好半晌,眼內金花漸定, 
    尚未見背後有半點動靜,心內驚而且疑,眼見賀姑娘兩人目注自己身後,面露喜容 
    ,知得那人尚未離,自默運真氣,只覺週身並無半點不適,不由膽氣大壯,忖道: 
    「我只旋身雙掌一掃,兩丈以內敵人必筋斷骨裂,當場身死,哼哼,叫你知道我小 
    喪門的厲害。」於是雙掌潛運真力,蓄意一擊。 
     
      小喪門柯錦星真氣引滿,突然吐氣開聲,兩臂一掄迴旋望身後掃去,掌力山嘯 
    潮湧,狂飆頓起,面前十數棵海碗徑粗的老樹,當掌斷折震飛,威勢驚人。 
     
      柯錦星滿以為這種變生倉卒,身後那人雖然功力蓋世,也當不起自己疾如電閃 
    致命一擊。 
     
      那知面隨掌轉,舉目一瞧,不由目瞪口呆,面前那有半點人影,忽覺頭頸一涼 
    ,被人摸了一把,不由膽戰心驚,矮身一竄,突又掉首「犀牛望月」甩出一掌,依 
    然打空,只見姑娘立在十數丈遠處吃吃竊笑。 
     
      這一來可把小喪門下得魂飛天外,面上強作鎮定,冷笑道:「何方鼠輩,有種 
    的何不現身出來見個真章,效那鼠竊之輩,見不得人做什麼?……」話猶未落,風 
    送入耳,一聲冷笑,異常陰森,跟著只覺左腿「飛揚」穴,似被蟲螫了一口,小喪 
    門身不由自主地躍起八九尺高,倏又平摔下地,碰地聲響,震得砂土飛揚,人也萎 
    頓不起。 
     
      小喪門躺在地上,四肢無力,抬頭只見是一面色姜黃,帶著病容的中午人,微 
    笑凝視著自己,但覺那人目光如利剪般,饒是小殘門平時心毒手辣,至此也不禁脊 
    骨直冒寒氣。 
     
      這時,林中又是喝叱聲起,嗖嗖嗖飛撲出三條人影,身法都是快逾電射,矯捷 
    無比。 
     
      三人足一沾地,三般兵刃平伸著,暗踩三才方位,目光炯炯地盯住怪手書生謝 
    雲岳。 
     
      那三人從謝雲岳眼中已瞧出是隴西三鳥。 
     
      蓄著兩撇山羊鬍鬚的畢鷺大喝一聲道:「朋友,你……」 
     
      謝雲岳微笑揮手止住畢鷺說話。 
     
      畢鷺登時打住了話頭,驚疑地望著謝雲岳,只見謝雲岳身形一動,右足已踹著 
    小喪門「喉結」上,但聽得半聲淒厲慘嗷,七孔噴出鮮血而死。 
     
      隴西三鳥登時面目變色,身形攸然而動,兵刃舞起三團光幕湧攻謝雲岳。 
     
      謝雲岳左掌輕輕一揮,隴西三鳥登時感覺一片勁氣當胸撞來,只覺立足不住, 
    踉蹌退出三步。 
     
      三鳥大驚失色,只見謝雲岳微笑道:「隴西三友,龍門小別,相隔匪遙,竟何 
    致不識在下!」 
     
      三鳥聞言面面相覷,畢鷺聽得口音好熟,恍然憶起那是什麼人,不禁大喜望外 
    ,叫道:「閣下竟是嚴少俠麼?怎麼形像已改?不是畢某聽出口音,險些冒犯恩人 
    。」 
     
      原來隴西三鳥在雲霧山莊險被任七姑一掌「橫掃千軍」擊斃,若不是謝雲岳解 
    救,難逃死厄,故此心德謝雲岳,後來任七姑及龍門四怪一意追趕謝雲岳,棄他們 
    不顧,三鳥竄至雲霧山莊藏寶庫,取出一箱金珠,逕回隴西而去。 
     
      此時謝去岳笑道:「嚴某為便於行事,故而易容,三位為何不在隴西,落在此 
    處,為了何故。」 
     
      畢鷺面色一紅,道:「此事說來話長,非一言可了,此間辛家莊莊主金鉤無敵 
    幸蒙是家師好友,我們系應邀前來,如今武林多事之秋,辛莊主意圖在江北地面爭 
    一席之位,與南派丐幫掌門混元指蒯浚共圖大事,現在不少人前來加盟。」 
     
      謝雲岳眉頭一皺,問道:「畢老師可曾聽見有一乾坤手雷嘯天麼?」 
     
      畢鷺聞言一愕,搖頭表示不知。 
     
      這時,只見賀姑娘向著那少年盈盈走來,向謝雲岳一福,低聲道:多謝大俠援 
    手之德,雷大俠前日被混元指蒯浚所擒,囚在水牢。」說著一頓,飛紅上頰,手指 
    著身旁少年道:「這位是王式耀,是矮伽藍崔大俠弟子,雷大俠被擒,崔大俠勸說 
    莊主不可與雷大俠為敵,一言不合,竟自反臉相向,崔大俠亦被蒯浚掌傷,同雷嘯 
    天囚在一處。」 
     
      謝雲岳聞言點點頭,沉吟一刻,又面向三鳥問道:「請問辛蒙為人如何?」 
     
      羅瀉道:「辛蒙為人智計深沉,謀定後動,行事多籍人手,故惡名不彰,嚴少 
    俠想必是辛莊之敵非友,羅某三人即行返,轉隴西,免遭禍及。」 
     
      謝雲岳大笑道:「三位明智抉擇,可敬可佩,在下他日若至隴西,必來拜謁三 
    位。」 
     
      羅鴻忙道:「好說,我等恭候大駕光臨。」說完,三鳥同時抱拳一揖,身形頓 
    處,捷如飛鳥,瞬即穿林杳然。 
     
      謝雲岳正待向賀姑娘王式耀兩人問話,忽然微風掠起,面前倏然落定兩人。 
     
      只見是一元居士胡剛及其愛女胡谷蘭翩然降落。 
     
      一元居士胡剛撫髯微笑,胡谷蘭凝眸滿含幽怨。 
     
      謝雲岳抱拳笑道:「胡老前輩為何知得晚輩在此?」 
     
      一元居士胡剛呵呵笑道:「老弟一離燕京,老朽父女兩人即躡蹤於後,武清縣 
    郊小廟之事,得以親眼目睹老弟功力震世絕俗。」 
     
      謝雲岳不由驚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廟內紅旗幫匪,均是老前輩及姑娘相助除 
    去,晚輩這裡相謝了。」說著一揖到地。 
     
      引著胡谷蘭抿著嘴格格嬌笑不住,神情嫵媚之至。 
     
      一元居士胡剛搖首微笑道:「老朽輕易不造殺孽,這都是丫頭所為。想你們兩 
    人都是出手狠辣,雙手滿染血腥,以後恐怕你們難以收拾,孽重難回了!」繼覺語 
    氣顯得過重,繼轉口道:「老朽父女兩人途中見得秦中雙怪,戲耍作弄他們多次, 
    不覺捱延費時,追至濟南源盛鏢局,聽說老弟已去泰山尋訪鶴涎草,所以老朽父女 
    兩天這才趕來,不意淒巧相逢。」
    
      謝雲岳不禁忙問道:「老前輩定必見得家岳,不知病情怎樣,可否乞知?」 
     
      一元居士胡剛道:「令岳周維城及高老師毒勢尚未惡化,趙康九大俠亦已泰山 
    歸來,兩手空空,滿面愁容,老朽父女一抵鏢局,稍時蒼須怪叟等人即將劫去鏢貨 
    送回,並言老弟在泰山身亡,當時趙大俠大怒,飛劍將蒼須等人戮死,當時就要趕 
    赴泰山,經老朽一再相勸,言老弟並非夭折之相,老朽父女可代去泰山—行,在辛 
    莊瞥及老弟易容望林中閃去,故而探知老弟在此,只不知鶴涎草到手了未?」 
     
      謝雲岳不禁動容,笑道:「那麼晚輩要兼程趕返濟南了,晚輩好友乾坤手雷嘯 
    天及矮伽藍崔戩被禁在辛家莊,還望老前輩代勞施救,晚輩最遲明晚趕返此地。」 
    繼將王式耀賀姑娘介紹給胡剛。 
     
      胡剛笑道:「這些老朽均都知道,只是一時未易解救,老弟你可知道金鉤無敵 
    辛蒙就是高黎貢山四魔嫡傳弟子麼?目前不但高黎貢山四魔及秦中雙怪落在辛莊, 
    還有甚多魔道高手亦在莊內,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朽父女一定盡力而為, 
    老弟你速去濟南吧,明日一准在此候你見面。」 
     
      胡谷蘭姑娘一聽謝雲岳要走,不禁小嘴一撇,嬌嗔說道:「怎麼說不到三句話 
    ,就要走了,這可不行!」 
     
      謝雲岳不禁又生惕念,原是避開他們,為的情孽不可再種,但命中魔星注定, 
    不可避免,他本是極聰明的人,已猜透了一元居士胡剛倆人為何一路上窮追不捨的 
    原因何在,不禁暗歎了一口氣,抬目望了胡谷蘭一眼,只見她一雙星眼,滿含幽怨 
    惜別之色,眼是靈魂的窗子,可在內窺出一個人思想感情,善與美的所在,不由神 
    情一凜,微笑道:「姑娘,在下雖是武夫,但知君子一言九鼎,明晚在下決可趕到 
    不失言就是!」繼又向賀姑娘王式耀兩人道:「二位既暫不可回轉辛莊,不如跟著 
    胡老前輩在一處,遇事多有關照,一俟雷老師救出,你們再定行止吧。」說著,身 
    形一動,捷如電射,瞬間便即無蹤。 
     
      一元居士胡剛這邊暫且按下不提,且說謝雲岳一路如飛地奔馳,心內交織著迷 
    惘、焦急,二十里路程不消半個時辰便自趕到。 
     
      日色煦麗向西時,踏入濟南城關,千佛山中千佛鐘聲悠亮徹耳傳來,大明湖湖 
    光山色頓呈眼簾,只見碧波千頃,水光接天,崗巒蔥秀,迤邐生婆。 
     
      這時謝雲岳哪有心思欣賞景緻,一勁往源盛鏢局飛走,途人多驚奇目光投在他 
    的身上。 
     
      他也不以為意,一踏入源盛鏢局大門,迎面就看見趙康九鬱鬱不歡緩步走來。 
     
      謝雲嶽立時止步,垂手喚了一聲:「岳父!」 
     
      趙康九登時一怔,倏又眼內神光逼射,面轉笑容,道:「是賢婿麼?鶴涎草尋 
    到了沒有?」 
     
      謝雲岳笑道:「僥倖到手」,說著兩翁婿飛步入內。 
     
      周維城及高子龍人又消瘦許多,精神萎靡,見著謝雲岳,只軟弱無力地睜眼點 
    了點頭。 
     
      謝雲岳取出鶴涎草,著手診治,周高二老時日過久,毒性雖解,真元則虧耗甚 
    巨,謝雲岳不惜本身真元,以「菩提貝葉禪功」貫輸。 
     
      夕用沉西,暮霞昏茫,周維城高子龍兩人霍然全愈,謝雲岳面色蒼白,轉至廂 
    房盤膝調息歸元。 
     
      在謝雲岳治療周高二人時,室外鏢局同仁及朋友等人影紛紛,均欲瞻仰謝雲岳 
    丰采,經趙康九—一勸散,說是晚宴時,自會與他們見面。 
     
      他們均不知謝雲岳就是名噪一時,震盪武林之怪手書生俞雲,但知謝雲岳有一 
    身驚人武學,不然,更是諠譁鼎沸,爭睹為榮。 
     
      源盛鏢局大廳上華宴盛開,燈燭輝煌,六張大桌面上人頭晃動,嘩聲談笑。 
     
      須臾,廳後屏風內轉出一個容光煥發,劍眉朗目,美如子都的少年來,面帶微 
    笑,頷首為禮,益顯得公瑾醇醪,倜儻不群。 
     
      剎那間,大廳內鴉雀無聲,中州劍客趙康九立起,大聲介紹與眾見面。 
     
      席間群雄紛紛敬酒,謝雲岳應付從容,群雄只覺得謝雲岳和藹可親,略無半點 
    居傲神色,人當之期休春風,不由大為欽佩。 
     
      這酒宴一直到三更漏盡,月華中天際才盡歡而散。 
     
      謝雲岳隨著趙康九等人轉至內室,才談起乾坤手雷嘯天之事,明日將去辛莊制 
    住混元指蒯浚,以免丐幫自相殘殺。 
     
      又勸趙康二老明晨離開濟南,逕去寨北牧場,一俟自己辛莊事了,當趕赴牧常 
    趙周二老想想也對,他們偌大一把年紀,何苦在武林中爭名好勝,趁著餘年,在田 
    園納福,或嘯傲煙霞豈不甚好,於是慨然應允。 
     
      源盛鏢局高子龍笑道:「金鉤無敵辛蒙一向深居簡出,地面上人緣相處得甚好 
    ,前數年老朽也曾見過一次面,殷勤得很,不過總覺得他虛偽得有點可厭,誰知道 
    他是高黎貢山四魔嫡傳弟子?」 
     
      謝雲岳詫異問道:「辛蒙打著金鉤無敵的名號,難道無人去辛莊爭名挑戰麼?」 
     
      高子龍猛然拍了一下大腿,大聲道:「奇怪也就在此,十年前聽說有些人,去 
    辛莊挑戰,他卻謙遜堅拒不納,如此要打也打不起來,之後,就再也未聽說起過, 
    一個武林能手,既打著這大名號,又有此雍容寬宏的度量根本是難能的,現在老弟 
    說起,則辛蒙平日作為,大有可疑。」 
     
      謝雲岳含笑道:「任何人作偽無論做得如何巧妙,總有破綻可尋!」 
     
      一向沉默寡言的周維城,突然想起了一事,問謝雲岳道:「賢婿,一元居士胡 
    剛之女,對你感情如何?」 
     
      謝雲岳頓時滿面通紅,心知一元居士胡剛必是與他們說了些什麼話,心內一著 
    急,喃喃只說不出話來。 
     
      趙康九目光凝視在謝雲岳臉上—會兒,微笑道:「一元居士胡剛有名的難纏, 
    你究竟對胡姑娘感情如何,不妨直說!」 
     
      謝雲岳面色更紅,囁嚅著道:「小婿與她並沒有什麼呀!」 
     
      周維城見狀不忍,撫髯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這事等我們慢慢解決吧 
    。」我們二字,當然是指趙康九而言。 
     
      謝雲岳有心想問究竟一元居胡剛對他們說了一些什麼話,但苦於無法出口,有 
    幾次話溜在口邊,又強行忍了回去。 
     
      話鋒突轉,問及謝雲岳取鶴涎草經過。 
     
      謝雲岳談及詳情,眾人不勝慨歎! 
     
      趙康九笑道:「若不是一元居士胡剛父女等人的相助,蒼須群邪只怕一時難以 
    授首。」繼又神色一莊,道:「我等已是老邁,恐怕從此以後,群邪均不會與我等 
    為難,只是賢婿萬宜小心,他們將你同怪手書生俞雲認作同出一派,因手法大致無 
    異,其實這也只是二而一,一而二的想法,總之你得謹防暗算的!」 
     
      謝雲岳唯唯應命。 
     
      更鼓已敲了四下,興盡各自就寢。 
     
      謝雲岳一夜思緒如潮,輾轉反側,不得成寐。 
     
      他想到一年來,奔蕩在江湖,雖然經驗閱歷倍增,但仍心靈上的空虛,無法填 
    補,是天倫的缺憾,抑是愛情上的紛擾,自己也無法確定,不由湧上一片無名的悵 
    惘,轉念到江湖上劫殺,永無寧日,不勝慨歎。如今世俗沉淪,人慾橫流,世上盡 
    多貪詐搶掠淫戳姦殺,無非是一「欲」字作祟,真正做得「無慾」二字,是所難能 
    ,除非是大智慧,大聖賢不能作到……他胡思亂想,轉眼雞聲喔喔,五鼓天明,披 
    衣起床,盥洗已畢,趙康九周維城及鏢局中人亦已起床了。 
     
      早膳既罷,四匹健騾,套上一具華貴騾車,車後隨定八名趙康九得力助手,精 
    神奕奕、一聲陽關三疊,趙周二老登車如飛馳去。 
     
      謝雲岳隨即與源盛鏢局總鏢頭高子龍等人作別,漫步款款,出得南關。 
     
      這日陰霧彤雲,寒風怒吼,途中風沙漫天,一反昨日熙日和風的景象,路邊枯 
    樹了無春氣,未茁嫩牙;依舊鬼牙高張,搖瑟亂舞。 
     
      謝雲岳振衣疾走,不到一盞茶時分,巳距南關五七里之遙,忽聞身後起了一種 
    輕微衣袂飄風聲,夾著一絲絲淡淡幽香襲來。 
     
      他何等機靈,便知身後躡著有人,當下不動聲色,疾走了數步,霍地旋身,一 
    掌「彌勒神功」震字訣打出,登時一片無形勁風往掌心吐出。 
     
      哪知一轉面睹及來人後,不由駭得大驚失色,慌不迭地將掌力撤回。 
     
      雖然如此,掌力還是驚人,只見那人隨著掌力飄後兩丈,倏又電射掠至謝雲岳 
    身前。 
     
      但見謝雲岳面紅耳赤,說道:「姑娘,你怎麼來了!」令尊呢?」 
     
      原來那人正是一元居士胡剛的愛女,胡谷蘭姑娘,她今日著了淡黃色衣裙,薄 
    施脂粉,益發顯得明眸皓齒,嬌艷如花。 
     
      此刻她的神情,小嘴微撅,薄嗔含蘊,一雙明澈秋水的眸子稍帶怒意,一瞬不 
    瞬,盯在謝雲岳的臉上。 
     
      這種情境,尷尬異常,謝雲岳見她不說話,面紅得一塊紅布樣,一揖到地道: 
    「姑娘!在下實在不知道姑娘隨在身後,不然,在下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妄 
    自出手。」 
     
      胡谷冷笑道:「假如我是趙蓮珠、周月娥兩位姐姐,你也不會這麼橫。」 
     
      謝雲岳腦中「轟」得一聲,不知怎麼答覆是好,兩眼只是發怔,不禁想到一元 
    居士胡剛在鏢局中,不知與兩位岳丈說些什麼話,不然,她怎麼知道未婚妻的名字 
    。 
     
      胡谷蘭忽哧的—聲笑了出來,抿嘴道:「看你成了這副嘴臉,姑娘是逗你玩的 
    。」嫵媚之極。 
     
      胡谷蘭笑道:「昨晚三更時分,我就去了鏢局,哼哼,假如不是姑娘,你們統 
    統魂遊地府了。」 
     
      謝雲岳失驚道:「這是為何?」 
     
      胡姑娘道:「昨晚紅旗幫去了二十餘名匪徒,想用下流迷香迷倒你們,被我一 
    一點死,丟在大明湖中喂魚去了。」 
     
      謝雲岳笑笑,道:「那麼在下謝謝姑娘救命之恩了。」 
     
      姑娘格格嬌笑道:「且慢謝我,雷大俠被囚之處被我爹探出來了,只是莊中好 
    手特多,我爹擊斃三人後,深恐打草驚蛇,恐辛蒙對雷大俠不利,才予退出,現在 
    林中等你去哩。」 
     
      謝雲岳忙道:「我們現在就趕去,怕令尊等得發急。」 
     
      姑娘道了一聲「好」,當先馳去,身法極見輕捷,謝雲岳知道女孩兒好勝,只 
    用出七分功力,與姑娘一肩之差,緊緊跟著。 
     
      只見黃萎萎的山丘草坡,路旁—棵棵的枯樹如飛地在跟前掠過。 
     
      驀然間,遙見三條黑影由道旁山坡上,飛瀉落在黃土官道中心,分成一列而立。 
     
      謝雲岳走近了,才看出那是宮門雙傑,及惡師爺沈上九三人。 
     
      只見鐵臂金剛何申福微微冷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又遇上 
    閣下?」 
     
      謝雲岳一聲長笑道:「何大人,你何必自欺欺人,有心追蹤,何言偶又逢面, 
    請伺三位攔阻在下意欲何為?」 
     
      何申福一聲大喝道:「做什麼?緝你歸案,何某早知道你就是太原血案兇犯, 
    宮門雙傑眼內可揉不進沙子,如今你想賴也賴不了。」 
     
      謝雲岳一聲冷笑,尚未答話,沈上九陰惻側接口說道:「前次師爺被你騙了, 
    你真的姓吳嗎?」 
     
      謝雲岳陡然面色一沉,道:「沈上九,你真恬不知恥,你不過是三貝子府中一 
    名西席,敢在都城禁畿之地,無法無天,私設公堂,魚肉百姓,罪該凌遲萬死,你 
    道姓謝的真不敢對你奈何嗎?」說時,兩臂已凝蓄真氣,動了殺機。 
     
      這時,胡谷蘭疾躍上前,兩柄奇形金劍已執在手中笑道:「謝兄,今日的事, 
    非三言兩語可以善了的,待小妹替你解決這萬惡滔天姓沈的。」陡地嬌喝一聲,身 
    法絕快,只見兩柄金劍化作十數條的金蛇,湧向沈上九全身大穴。 
     
      這一手奇詭異常,而且劍尖吐出玄奧武林之一元真氣,嘶嘶作聲,沈上九整個 
    身形齊都被劍氣所籠罩。 
     
      沈上九冷哼一聲,雙掌一揮,胡谷蘭登時身形連晃,逼退幾步,沈上九趁機已 
    一鶴沖天而起,身形又倏然而落,只見他手中多出一精鋼閃亮的折扇,口中哈哈大 
    笑道:「女娃兒,你知道我沈上九是什麼人?豈是你米粒之光所能抵敵,現在師爺 
    僅用一柄折扇,十招之內,便要你金劍出手!」在姑娘出手之際,謝雲岳不禁大為 
    耽心,他知惡師爺沈上九出身北天山,師門有很深淵源,身蘊崇高武學,即是「彌 
    勒神功」一項,就非胡谷蘭可以匹敵的,心懸著姑娘安危,又恐宮門雙傑突然向自 
    己出手。甚是惴惴不安,他自己雖然不慎,但耽心姑娘受傷,在一元居士面前如何 
    交待。 
     
      只見宮門雙傑已分閃在兩旁不遠處,目光灼灼監視著他,當下謝雲岳微微一笑 
    ,繼見姑娘被沈上九掌力逼退,不由驚喜交加。 
     
      他看出沈上九展出的是「彌勒神功」震字訣,精湛非凡,原以為姑娘定被震飛 
    ,即是不死,也要帶傷,哪知姑娘兩柄金劍所吐出一元真氣,能抵敵這凌厲無倫的 
    「彌勒神功」,可見「一元真氣」能與「彌勒神功」相抗,互無軒輊,只是姑娘火 
    候稍差而已。 
     
      這時胡姑娘粉面凝霜,叱道:「姑奶奶管你是誰?瞧得誰不順眼,姑奶奶就要 
    誰性命!」 
     
      惡師爺哈哈狂笑道:「你這女娃兒太也狂妄了!」說著右手一掄,「啪」地一 
    聲,折扇亮了開來,足有兩尺半圓,扇骨為海心寒鐵所鑄,熠熠生輝,最利害的, 
    扇骨伸出扇端半寸,稜牙芒刺,可作戳穴之用。專破氣功橫練,扇面純黃,金光閃 
    爍,為天山千年毒蛛絲所編,堅刃蘊毒,一沾人身,立時奇癢紅腫,糜爛蝕骨,極 
    其厲害。 
     
      沈上九話未落音,折扇一收,倏地猛沉,從右往在望上作弧形挑出,一抵及姑 
    娘右肋,扇面嗖地展開,撲出一片勁風,直指姑娘胸前。 
     
      這一手飛快如電,端的奇詭莫測,威力不凡。 
     
      胡谷蘭見沈上九扇逼勁風,令人窒息,情知厲害,右手金劍一圈,虛迎扇招, 
    人忽晃閃在沈上九的右側,右腕一振亮出九點金星,向沈上九右肩刺去。 
     
      兩人都是身法絕快,出手凌厲,雖只一招。看得幾人眼花撩亂。 
     
      姑娘這一招過於刁惡,假如沈上九不棄扇撤招,那條右臂即被金劍短去,縱然 
    沈上九身法絕快,能避開這招,便失去制敵先機,那時姑娘展出「一元劍法」,圈 
    住沈上九可迫他處於挨打地位。 
     
      姑娘靈慧無比,她知仗本身真力對掌,萬萬不能與惡師爺相抗衡,只因沈上九 
    先前口出大言,十招之內,使令金劍出手,只要走出十招之外,即可將言語扣住沈 
    上九。 
     
      哪知沈上九身負絕藝,確有令人不可企及之處,姑娘劍光堪及左肩,身軀突然 
    往左一側,扇面倏地往上挑起,迅如電光石火。 
     
      說時遲,那時快,姑娘右手金劍已刺上扇面,只覺微微一軟,折扇驀然啪地一 
    闔一震,姑娘感到有股奇猛力量一振,虎口酸麻,不由自主地鬆開,那柄金劍登時 
    脫手飛出,似一溜飛蛇般徑往黃土山岡上落去。 
     
      沈上九一招得手,捷如星火地折扇戳向姑娘左手腕脈,這一招兩式逾如閃電, 
    絕不容姑娘有緩手之機,不但姑娘大出意料之外,連謝雲岳也驚駭異常。 
     
      謝雲岳初見沈上九一出手,便覺他這一身非凡武學,更令他如虎添翼,助紂為 
    虐,此人如不及時除掉,徒貽師門之羞,此時一見姑娘危機間不容髮,身形電射而 
    出。 
     
      沈上九眼看得手之際,忽覺眼前一花,勁風撲面,右手腕如中五指鋼鉤一般, 
    寄痛激骨,折扇立時被奪出手中,尚未看清來人是誰,猛覺右腿膝蓋骨受了—記萬 
    斤鋼錘,只哎了半聲,身形被踢飛起半空,那嗥叫聲亦帶起半空中,隨風送出,淒 
    厲慘不忍聞。 
     
      在怪手書生謝雲岳身形電射之際,宮門二傑亦捷如鷹隼地撲來,若講究身法之 
    快,謝雲岳可算是武林獨步,宮門二傑一沾地,沈上九身形已被踢飛,一分之差, 
    搶救不及,令宮門二傑登時震得一震。 
     
      謝雲岳一掌當胸,面對著宮門二傑冷笑道:「在下一時失手竟將令友踢飛,有 
    喪二位大人顏面,還望見諒!」 
     
      這時胡谷蘭姑娘感激地望了謝雲岳一眼,嬌軀一側,躍向金劍落下之處而去。 
     
      宮門二傑前在京城打磨場客棧前,已目睹謝雲岳蓋世奇學,更遠在太原晉柯之 
    內親眼見到俞雲劍劈清風幫五人凌厲劍術,益發證明了面前此人,必是化身俞雲的 
    人,他們先前指認謝雲岳是太原血案的兇犯,原是試探之詞。 
     
      這一證明不虛,驚駭更多於喜愉,他們自恃大援隱藏一側,不到必要,那大援 
    不會現身。 
     
      大援是誰?即是苗嶺雙妖,碩果權存的黑衣玄女殷玄薇,否則宮門二傑焉敢貿 
    然前來。 
     
      這時,宮門二傑聞言,面色通紅,羞憤難禁,陰風煞掌展萬雄比較性暴,大喝 
    一聲道:「昔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濱,莫非王臣,閣下殺死了朝廷命官,豈 
    是你能諉賴得掉的,依展某奉勸,不如束手受擒,我兩人必有一番人心。」 
     
      謝雲岳朗聲大笑,道:「你們還有人心,背叛師門之徒有何廉恥仁義可言!」 
     
      宮門二傑四目火赤,嘿嘿冷笑不止。 
     
      胡谷蘭這時已取回脫手金劍,對謝雲岳微使了一眼色,道:「謝兄!我們還有 
    正事待辦、誰耐煩與他們多費唇舌,早點打發了好上路!」 
     
      謝雲岳雖未知她眼色中是何用意,但心知她所說必有原故,毫不猶疑,笑答了 
    聲:「好」,右手奪自沈上九的寒鐵折扇,驀然向陰風煞掌展萬雄「鳩尾穴」點擊。 
     
      左手五指迅如流星地向鐵臂金劍何申福左臂「經渠」穴扣住,這種分襲兩個當 
    今武林高手,令自己空門大露,無所畏忘,錯非謝雲岳,別人無法辦到。 
     
      宮門二傑見謝雲岳陡然發動,出手若電,不禁又驚又駭,身形倏然而退,脫出 
    謝雲岳奇襲之外,二傑心知武林中一些巧快手法不足與他抗衡,反不如以少林本門 
    絕學「達摩十三式」對抗來得妥善。 
     
      是以二傑一閃出謝雲岳兩手之外,立即湧身猛攻,但見他們巨靈手掌逼起了凌 
    厲勁風,掌影漫天而到,招數招招著實,配合相宜,宛如大河長江,源源不絕。 
     
      謝雲岳有千丈淵前轍之凜,絕不能讓他們佔了先機去,身形一動,使他們招招 
    撲空,此時見著宮門二傑用出「達摩十三式」,那勁力遠波至十丈開外,沙飛石走 
    ,威勢較之玉泉山琉璃塔下少林四僧,更為精進,自己則身形如飛,穿插在他們漫 
    天掌影中游走,心中忖道:「這宮門二傑,如不趁現在除去,必引起一場武林事故 
    。」心意一定,倏朝著何申福右掌撞去。 
     
      那何申福不明所以,不由掌勢緩徐一緩,哪知謝雲岳哈哈一笑,折扇霍地亮開 
    ,斜揮推進。 
     
      鐵臂金劍何申福只覺扇逼勁風,直壓面目。登時急湧入五官內,氣血一帶,哼 
    得半聲,便自頹然倒地。 
     
      就在此一剎那,展萬雄雙掌狂飆向謝雲岳胸後打到,謝雲岳突然身形一塌,折 
    扇飛快地疾旋,裂帛一聲大響,扇骨芒光在展萬雄齊腹劃過,只見展萬雄腹血迸射 
    如雨,大叫一聲,噗咚坐在地上,雙手捧腹,神色慘厲已極。 
     
      二傑這一負傷倒地,謝雲岳忽瞥見胡谷蘭面有驚容,心中一動,驀覺有一股陰 
    柔暗含剛猛的罡氣,逕由頭頂壓來,猛然一震,立時展出「玄天七星步法」,晃身 
    脫出,右掌望上疾揮出一掌。 
     
      身形電射閃出兩丈開外,只聽身後起了一聲輕「哮」,其聲甜髓無比。 
     
      掉頭一視,只見即是黑衣玄女殷玄薇,剪水雙眸一瞬不瞬盯在謝雲岳臉上,勝 
    雪嬌顏微慍怒意。 
     
      謝雲岳在燕京三員老客棧內聞得一元居士胡剛說後,昔年苗嶺雙妖縱橫天下, 
    幸得其師祁連異叟出山,施出蓋古凌今的絕學,但依然被她逸去,可見這黑衣玄女 
    殷玄薇武學實有驚人的造詣,自己寄緣天授,異稟過人,何不與她試招,若就此除 
    去,豈不是為武林中除了一大害,心意一定,當即慢步走前。 
     
      黑衣玄女殷玄薇見他傲然不懼走來,面轉笑容道:「你不要自恃功力過人,在 
    我苗嶺雙仙眼中,可微不足稱道」。 
     
      謝雲岳在他面前不足五尺之處停住,朗聲答道:「當年祁連異叟一念之仁,任 
    你漏網逃生,你就該痛定思痛,自贖前愆,永不出山為是,怎麼稱又想出山荼毒生 
    靈麼?」 
     
      黑衣玄女一聽,粉面一寒,雙目中突射出無窮殺機,冷笑道:「你是祁連異叟 
    何人?怎知道我的往事。」 
     
      謝雲岳一聲朗笑道:「百年往事,武林中傳誦不絕,無不津津樂道祁連異叟此 
    一德舉,可見你淫兇殘毒。不然,為何事隔百年眾怨仍存,餘生也晚。惜不親眼目 
    睹,但閉目可以想見你那當時狼狽狀態,我雖不是祁連異叟什麼人,不過大有淵源 
    ,願你及早悔悟,返歸苗嶺,當可終養天年,要不然,禍不旋踵,噬臍莫及!」此 
    番說詞,聲色俱厲,勸嚇兼有。 
     
      黑衣玄女殷玄薇聽得且驚且駭,目光閃爍,忖道:「此人必是櫛連異叟徒系輩 
    ,否則,正如他說,與祁連異叟大有淵源,江湖上聽見苗嶺雙仙名號,無不膽魂皆 
    落,拔足飛逃,此人竟然傲然不懼,必在武學上有所恃,就拿連傷沈上九及宮門雙 
    傑而論,足可證明。」不禁首鼠兩端,惶惑舉措不安。這在苗嶺雙妖而言,可是史 
    無前例,即就是昔年與祁連異叟動手相搏,心內也無一個「懼」字,這正是一朝被 
    蛇咬,終生怕井繩。 
     
      ,胡谷蘭立在道旁一株枯楓之下,聽見謝雲岳自承與祁連異叟大有溯源,不由 
    芳心頓起一片漣漪,直覺謝雲岳此言,是暗示對自己存有愛意,不然何至出此,一 
    雙星目從此不離謝雲岳身上。 
     
      只覺他玉樹臨風,丰神俊逸,不禁愈看愈愛。 
     
      此時,黑衣玄女殷玄薇轉念道:「他能有多大氣候,敢與祁連異叟相捷並論, 
    何況自己數十年來功力精進,已非當年吳下阿蒙,自己再度出山,意圖成為天下武 
    林盟主,若被他所虛聲恫嚇,則將永不能抬頭,重整聲威。」 
     
      當下黑衣玄女粉臉帶煞,冷笑道:「你既與祁連異叟大有淵源,當得他一身所 
    學,昔年我為了一時疏忽,竟著了老鬼道兒,因自守諾言,老鬼不死,永不出門, 
    現老鬼已死了多年,這筆帳就算在你的身上,也是一樣。」 
     
      謝去岳也報之一聲冷笑,道:「你既執迷不悟,也只好由你了!」口雖是這麼 
    說,但面對著功高絕世的魔頭,仍有一絲戒凜之意。 
     
      黑衣玄女殷玄薇袼格一聲嬌笑,羅袖輕飄飄地拂出,宛如千層黑浪從她袖中拂 
    出。 
     
      這是一個視力錯覺現象,皆因殷玄薇正氣練得爐火純青,強弱由心而發,這一 
    拂出正氣,有百種不同的強度,從袖衣激起波浪形狀,乍一看來,猶千層黑浪延伸 
    而出。 
     
      謝雲岳意隨念動,「彌勘神功」已密護全身,嶽峙而立,只覺柔風撲面,夾著 
    一縷異香吹送入鼻,不由心神一陣猛搖,立時驚覺,強閉著呼吸,繼感柔風遂漸加 
    強,一剎那間,力逾萬斤,氣血一陣浮湧,幾乎立足不祝這是謝雲岳從未曾經歷之 
    現象,不禁大吃一驚,倏地一翻右掌,迎著迫來正氣,打出「菩提貝葉禪掌」,只 
    聽「波」的脆響,破氣而出。凌厲無倫。 
     
      但見黑衣玄女殷玄薇面色突變,飄葉般急退兩丈,謝雲岳一招得手,身形激射 
    而前,左掌又陡起一掌「彌勒神功」壓字訣,右手迅若電光石火般,五指暴伸,逕 
    起一招「軒轅十八解」中之制龍手絕招「八德擒龍」,向黑衣玄女「天府」穴扣去。 
     
      這一手「八德擒龍」是奇奧天下,崇古凌今的絕招,據「軒轅十八解」秘笈所 
    載,在軒轅黃帝未乘龍馭天之前,曾去西天訪晤佛祖如來,其時如來佛祖正在八德 
    池畔伏池內十二條孽龍,軒轅默記佛祖制龍手法,才創出這十二招擒龍手。 
     
      殷玄薇雖然是不可一世的魔頭,但目睹謝雲岳右手如電芒飛出,凌厲玄詭,生 
    平未見,不由大驚凜駭,竟疏忽了謝雲岳左掌「彌勒嬸功」壓字訣中的一招「五指 
    幻山」。 
     
      於是隨起一手「飛絮暴雷」掌法一迎向「彌勒神功」,兩目注定謝雲岳所來之 
    「擒龍手」,預先封閉滿身穴道,欲待謝雲岳堪到近前,飛起一手「斬鋼截鐵」削 
    斷來掌。 
     
      心意打得滿好,可是大為不然,殷玄薇一招「飛絮暴雷」掌推出,只見掌影柔 
    舞若絮,風聲如雷,這也是奧奇天下的絕招,但事前疏忽大意,怎經得謝雲岳壓出 
    十二成功力,驀覺一股重逾泰山之氣功,壓得心頭氣血狂翻,自己「飛絮暴雷」罡 
    氣登時卸之無形,竟晃得一晃,謝雲岳右手五指已扣在她的肋下。 
     
      黑衣玄女殷玄薇驀感肋間一麻,萬蟲蠕動,左半邊渙軟無力,不要說是「斬鋼 
    截鐵」絕招有心無力使出,連真氣也無法使之凝聚,四散飛竄,非但如此,謝雲岳 
    五指一沾左肋,+只覺他指端射出勁氣;突破啟己堅如精鋼所封閉的穴遭;』當時 
    她那種驚駭,非筆墨所可形容。 
     
      說來話長,其間發生的事不過電閃的一剎那,究竟黑衣玄女是不可—世的魔頭 
    ,右掌在迎擊「彌勒神功」壓字訣後,往左一穿,以牙還牙,五指飛朝謝雲岳右臂 
    搭去,迅捷無儔。 
     
      黑衣玄女此著是竭平生真力發出,謝雲岳五指一鬆,電射地撤回右臂,左手又 
    出,殷玄薇卻乘著這粟米之差的空隙,身形仰射飛出十餘丈外,快如離弦之弩,電 
    漩星飛。 
     
      謝雲岳出手迅如電光石火,卻被殷玄薇逸出手中,這是第一人首次逃出「軒轅 
    十八解」絕招之下,心中著實欽佩苗嶺雙妖果然身手絕倫。 
     
      卻說殷玄薇足一沾地,試運真氣一遍,只覺麻酸立止,真氣又重凝聚運用自如 
    了,遂目蘊兇光,喝道:「小輩,你且慢得意,你也中了本仙子『苗嶺百蠱柔香』 
    ,三月之後,你準備後事好了!」聲落之際,人已飛射凌空,轉眼便已杳然,只有 
    餘音裊裊,震盪耳鼓。 
     
      殷玄薇來得快,走得也快,留下宮門二傑倒在路旁呻吟,還有一個惡師爺沈上 
    九不知生死。 
     
      這時,胡谷蘭姑娘已掠了過來,目含萬縷柔情,低聲說道:「謝兄,方纔那殷 
    玄薇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謝雲岳無言點點頭,隨即朗聲笑道:「她這點鬼門道,還嚇不到我。」說著一 
    頓,,目光落在宮門二傑身上,道:「目前的難題,是如何打發他們。」 
     
      胡谷蘭嬌笑道:「都邊山坡上還有一個師爺咧,這種惡人留在世上作甚?超度 
    了他們吧!這也算你多積了一宗功德!」 
     
      說著,也不管謝雲岳同意不同意,飛身掠至那邊草坡,把惡師爺沈上九似捉小 
    雞般提了過來,甩在展萬雄一處,又往四五丈遠處,提了何申福進來。 
     
      謝雲岳紋絲不動,只靜靜注視姑娘那種嬌憨頑皮,忙得不亦樂乎的表情。 
     
      姑娘將三人擺在一處,拍了拍手,微掠鬢間亂髮,抬頭笑道:「好了!謝兄請 
    動手吧!」忽見謝雲岳兩目不瞬注視著自己,粉面一紅,嗔道:「你這人怎麼搞的 
    ?兩眼賊視討厭,又不是沒瞧見過!」說著又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謝雲岳笑笑,便向宮門二傑等那邊走了過去。 
     
      可憐沈上九等三人負傷奇重,遍身氣力均無,眼看著謝雲岳一步一步地走了過 
    來,只能瞪著眼乾著急,尤其是宮門二傑方才親眼目睹謝雲岳對殷玄薇了一手蓋世 
    武學,這才失悔不該自恃黑衣玄女靠山,貿熱追躡尋仇,自覺死有應得。 
     
      這時,寬敞黃澄澄的官道上,迄今了無行人往來,這透著奇怪,皆因行人見得 
    有人在官道上生死殺鬥,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人敢前來,均避道而行,甚至有人折 
    轉身去回頭了。 
     
      寒風勁吹,枯枝蔓草漫天旋舞,夾著滿空砂塵呼嘯,天色陰霾昏茫,穹蒼密佈 
    著愁雲,就像要壓下來一般,這一切,都代表著淒涼,肅殺……謝雲岳走在三人不 
    足兩尺之處停住,陰風煞掌展萬雄終於掙出聲來,大聲叫道:「朋友,你不嫌行事 
    太毒辣了些嗎?」 
     
      這語聲充滿了乞憐恐懼之意。人總是惜命的,只要有一線生機,也要盡力以求 
    ,不惜卑顏屈膝,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世間能有幾人! 
     
      陰風煞掌展萬雄失聲叫嚷厲,本來為扇骨尖芒劃破的腹皮創口,漸已趨止的血 
    液又復外湧,汩汩冒出殷紅血液,只見展萬雄兩手緊抓住肚皮,額上冷汗淌出如雨 
    ,慘狀卒不忍睹謝雲岳皺了一下眉頭。不則一聲,飛步上前,朝沈上九「氣海穴」 
    上戳了一指,沈上九頓時兩眼翻白,頹然死去。 
     
      原來沈上九先被謝雲岳扣上腕脈時,謝雲岳恨他在都城恃三貝子之勢,作惡多 
    端,為師門貽羞,不禁施出絕脈手法,一時沈上九功力全失,跟著又被踢上重逾千 
    斤一腳,飛墜草坡後,心脈幾乎被震亂,強提一口真氣不散,故未死去,但比死均 
    要難過,這也傷天害理之報。 
     
      胡谷蘭在拾劍時,目睹黑衣玄女殷玄薇身法奧奇,掠在沈上九身前察看傷勢, 
    只因傷勢太重,殷玄薇也是袖手無策,姑娘趁著殷玄薇不注意時,掠回在謝雲岳附 
    近。 
     
      姑娘冰雪聰明,察衣觀人便知他是苗嶺二妖之黑衣玄女殷玄薇。 
     
      且說謝雲岳飛指點死沈上九後,正要向宮門二傑下手,手掌微捂之際,只見鐵 
    臂金劍何申福強忍著傷痛,低聲道:「尊架可是姓謝麼?」 
     
      謝雲岳聞言不禁一怔,手勢緩緩地落下,道:「少爺本是姓謝,方才胡姑娘已 
    然叫明,你問這是何故?」 
     
      何申福睜著眼,仔細打量了謝雲岳兩眼,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絲笑容,道:「 
    那麼謝少俠一定是當年名震河溯,聞名喪膽的追魂判謝文謝大俠的哲嗣。」 
     
      謝雲岳愈感驚異,厲聲喝道:「你怎麼知道的?快說!」 
     
      何申福聲音微弱道:「何某現感真氣不足,如少俠助我真氣不絕,當能將洞庭 
    湖伏襲令尊與少俠一段往事細述,指點少俠真正仇人是誰,如何?」 
     
      謝雲岳聞言大喜,四面望了立在身後的胡谷蘭一眼,只見她雙眸中也露出甚為 
    驚奇的目光。 
     
      謝雲岳飛快地別過面,答了一聲:「好」,當即在何申福胸後點了三指,又與 
    展萬雄止住了血,笑道:「此地陽關大道,不宜多作逗留,容在路左山崗上細敘吧 
    !」說著,一把抓起沈上九的屍首,回首對胡谷蘭應道:「姑娘,在下情切父仇, 
    只好有勞令尊等候一會兒了。」話落,未見他身形稍動,人已破空斜飛,去勢電疾 
    ,瞬眼已落在十數丈遠土崗上。 
     
      姑娘跟著掠去,同立著土崗上,一對璧人,衣袂飄舞,望之若仙。 
     
      官門二傑互相扶持著,蹣跚步上草坡。 
     
      時將正午,天色反見陰黯,禿枝指空舞,狂風捲雪飛,此時官道上漸有人馬在 
    徐行,夾著長鞭擊空聲,隨風搖曳老遠……距官道側僅一箭之遙,一處崗凹之內, 
    數株常青喬木之下坐定謝雲岳胡谷蘭及宮門二傑數人。 
     
      胡谷蘭手執著一支枯枝,擬漫不經心地撥弄腳面的一線流泉,謝雲岳則傾耳靜 
    所。陰風煞掌展萬雄背靠著樹幹,閉目養傷。 
     
      只見鐵臂金劍何申福又用眼望了謝雲岳一眼,道:「方纔黑衣玄女殷玄薇離去 
    之際,曾說過少俠中了他的『百蠱柔香』,可是真的麼?」 
     
      謝雲岳知他說此,必是「百蠱柔香」甚為厲害,頷首答道:「動手之初,曾聞 
    得一股異香由她袖口而出,只吸進一點,在下即時警覺閉性呼吸,諒無大害吧?」 
     
      何申福面有驚容,搖頭說道:「一絲都吸不得,她那『百蠱柔香』端的厲害無 
    比,人一中上,十二時辰後,那點柔香在體內化為無數蠱蟲,吸人精血,三月後, 
    精血枯瘠而死,萬藥罔效,非有殷玄薇獨門解蠱藥不可。」。 
     
      胡谷蘭聽後,不由大為焦急,問道:「除了她的獨門解藥之外,就沒有其他方 
    法可治麼?」 
     
      何申福想了一想,道:「還有一種方法,此法非要身具精湛的內功不可,以謝 
    少俠絕世武學當非難事,就是自己用搜宮過穴法,將氣血逼使在『三焦』穴流過, 
    以本身三昧真火煉化蠱毒,如此於七日之後,方可無礙,最好還是將黑衣玄女獨門 
    解藥取來。」 
     
      謝雲岳只微笑不語,胡谷蘭見他毫不焦急,張著清澈如水雙眼,嗔道:「你這 
    人真是,性命之憂你還不急嗎?」 
     
      謝雲岳笑容愈發擴展了,大聲朗笑道:「急有何用,除非現在能覓到殷玄薇, 
    否則,反不如置之坦然,照何老師所言用『搜宮過穴』法自療。」 
     
      何申福不覺心折謝雲岳這份豪情,忙道:殷玄薇現落在濟南南關趵突泉上,峨 
    英祠內,看祠人昔年是他門下……」話猶未了,胡谷蘭用手一拉謝雲岳手臂,喜道 
    :「謝兄,我們這就去找她!」 
     
      謝雲岳笑道:「別急,我還要請問何展兩位老師,當年在洞庭湖畔伏襲先父之 
    事。」 
     
      鐵臂金劍何申福面色頓呈黯然,雙眼望著灰淡雲天,長歎了一口氣,道:「何 
    某與展老弟昔年在未背叛少林時,與令尊相交頗稱莫逆,令尊於何某兩人尚有大恩 
    ,此後,何某兩人逃赴塞外,因道不同不相與謀,竟至偶然晤面,亦多寒暄兩句即 
    別,忽又數年,何某兩人為避免少林追捕,投身宮庭,奉命暗中監視天下武林一舉 
    一動,風聞令尊行事過於辣手,無論正邪,只要有過失,重則戮殺,輕則廢掉一身 
    武功,致引起正邪雙方公憤,處心密慮,想制令尊於死地……」,說著一頓,只見 
    謝雲岳雙眼微紅,,一臉悲憤之容,心中甚是替他難過,又說道:「此事在武林中 
    秘密醞釀很久,只以令尊行蹤無定,擅於易容,多次撲空,不過令尊尚蒙在鼓裡。」 
     
      「何某兩人為昔年與令尊一段恩情,屢欲面告提防,因令尊居無定所,心與願 
    違,只有與密謀人士相告我們也參加其內,這樣做,也就是憑著官家勢力,他們一 
    有異動之前,非通知何某兩人不可,此著本是『粱底抽薪』之計,如他們發現令尊 
    行蹤在何處,何某即刻星夜兼程趕赴該地通知令尊,但令尊從此竟不在江湖露面, 
    突然隱跡,何某心頭竊喜……」說到此處,何申福望著謝雲岳雙眼,滿含黯然之色 
    ,又道:「哪知令尊隱跡嘉陵江畔漁村,已娶妻生子,為鳩神索千里偵知,竟乘著 
    令尊抱少俠出外之際,下手掌殺了令堂。」 
     
      謝雲岳至此,忍不住淚珠斷線似的下淌,胡谷蘭暗中愴然,心說:「他處境比 
    我還可憐,怪不得他行事毒辣,手狠異常,原來是幼遭孤露慘變,一腔悲憤,無處 
    發洩。」禁不住一隻柔荑搭上謝雲岳的鳶肩,同情之色現於眉宇。 
     
      只聽何申福接著說下去,道:」其時何某兩人正在成都負有官廷任務,不克分 
    身,第三日,趕往嘉陵江畔時,令尊已毀家出走,天涯尋仇,只好怏怏而返,嗣後 
    令尊行跡更飄忽謝雲岳星目突射神光,問道:「這凌霄子也與先父有仇麼?」 
     
      鐵臂金劍何申福苦笑了一聲道:「武林是非,難有定准,往往為了—點細故, 
    使劫殺報復,綿綿無休,當年華山派有一門下粉蝴蝶黎浩波,好淫採花,無惡不作 
    ,為令尊斷除兩隻手臂,點了他的陰脈,逃回華山吐血身死,雖說令尊處置太過, 
    但他孽由自作,自為非義,凌霄子如捫心自問,當知明理,然而他竟於下了除掉令 
    尊毒心。」 
     
      謝雲岳哼了一聲,遞種下他年華山芙蓉峰劍戮群雄的禍苗。 
     
      何申福目睹謝雲岳眼內蘊有無窮殺機,不由心頭一凜,暗歎了一口氣,又道: 
    「我們得知華山飛書後,即告了一個假,兩騎千里神駿,星夜兼馳華山,抵達後, 
    正邪各派人數到得九十餘人之多,尾躡著令尊,因令尊神出鬼沒,一直追到洞庭湖 
    畔才行圍住,七十多人分守各處路徑,暫不露面,為防令尊覓路逃走,由凌臂子及 
    峨嵋掌門金頂上人,雪山神魔,以及我們兩人為主,率著十六人列成四象陣法阻截 
    令尊,何某意圖激使令尊向我們這方竄去,但那日令尊一反往日智計沉著,形似瘋 
    狂,競朝其他三方奪路而走,想這攔截的人,都是昔年名震一方的武林高手,令尊 
    雖然武學超絕,也無法制勝,曙光不遠之時,令尊身負多處掌傷,漸呈不支,何某 
    見情不妙,與展老弟飛身攻襲,暗中指點著逃路,眼見令尊逃遠,凌霄子等還是窮 
    迫不捨,何某等兩人施出聲東擊西之策,終為令尊安然逃去,何某說令尊傷重,必 
    然逃不出百里之外,不過金頂上人等還不安心,費時經月在贛湘等處搜索,在武功 
    山中發現一老一少屍骨,才各各返山。」 
     
      謝雲岳聽後雙目皆赤,神傷良久,半晌才道:「當年蒙兩位網開一面,先父九 
    泉之下也當銘感,請問何大人,那次伏襲先父的,除卻陵霄子、金頂上人、雪山神 
    魔之外,還有其他什麼人?望乞明告。」 
     
      鐵臂金劍何申福心中猛震,心說:「這人好大的殺氣,看來不一一告訴他,也 
    是不行了!」正待作答,這時陰風煞掌展萬雄,倏啟雙目,微笑道:「展某有一句 
    不當之話,少俠若不見怪,展某則可放膽說出。」 
     
      謝雲岳朗聲一笑道:「展大人有話,在下自當洗耳恭聽,那有見怪之理,何況 
    還有救命之恩,更當敬聆教言。」 
     
      展萬雄微微一笑,眉頭尚未盡展,想是腹創未全然止痛,只見他道:「想展某 
    同何兄,因為少林俗家弟子,自幼即耳濡目染寬恕之道,佛門廣大,世間無不可渡 
    之人,展某說此話,少俠當會暗暗竊笑展某背叛師門之人,不配說此話,只是展某 
    兩人為何離叛,自有難言之隱,此事只有令尊知之甚詳,若非令尊知悉我們另有苦 
    衷,以他嫉惡如仇之性,怎會加以援手,拿展某此事打比,可見武林中人行事,有 
    惡根天生,倒行逆施者,也有恩怨相纏逼不得已者,往往同為一事,然出發點各別 
    ,不能一概而論,奉勸少俠,怨冤相尋,徒然自苦,怨將禍及兒孫,展某粗俗之人 
    ,記得有一句話,只誅元兇,不罪附從。想少俠慧根天賦,純厚仁德,當不為展某 
    一時妄言見責。」 
     
      謝雲岳料不到陰風煞掌展萬雄,此時竟說出這番持平之論,不禁動容,當下慨 
    然言道「展大人所說深入肯綮,在下豈能不遵,只找他們三人好了!」說罷,軒眉 
    微笑。 
     
      何申福展萬雄兩人見謝雲岳言語風範非常人可企及,不禁暗暗心折,展萬雄道 
    :「少俠果然人中之龍,無怪名動武林,謝大俠九泉下自可含笑瞑目,展某現在就 
    要返京,容圖後會。」 
     
      說著,強掙著立直身軀,帶著苦痛之容。 
     
      謝雲岳取出兩顆「長春丹」分贈何展兩人,笑道:「兩位請服下,體傷自可無 
    虞,不過兩位返京,太原血案之事何以善後?」 
     
      何展兩人接過「長春丹」,吞服後運氣一週,不但傷痛立止,而且精神煥發, 
    何申福正容道:「李侍郎是和相門生,此事本不可善了,何某兩人拼著受責,上下 
    彌縫,久而久之,也不了了之了。」 
     
      謝雲岳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方乾隆玉珮,霞光閃閃,何展兩人一見玉珮,神色 
    大變,不禁屈膝就要下跪。 
     
      謝雲岳微笑制止道:「兩位不必如此,請回京面告和相,只說李侍郎罪如山積 
    ,皇上命我就地誅戮,想必和相不敢明問皇上。」 
     
      何申福微微一躬,神色極恭道:「既有此佩,如同聖旨,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我們就此告別,少俠姑娘請珍重。」說罷與展萬雄同施一禮,轉身大踏步走去。 
     
      謝雲岳仰望雲天,寒風振衣如飛,緬懷往事,不勝憮然。 
     
      胡谷蘭微微搖晃他的肩膀,嬌聲道:「謝兄,仇人已知,徐圖對策不可心急一 
    時,你何不運功焚除蠱毒。」 
     
      謝雲岳哦了一聲道:「不是姑娘提起,在下差點忘懷了!」立時盤膝坐下,以 
    「善提貝葉禪功」自竊療治蠱毒。 
     
      想那「菩提貝葉撣功」是佛門絕學,無堅不摧,無毒不驅,謝雲岳本吸得「百 
    蠱柔香」少而又少,登時被體內三昧真火燒得一乾二淨,如非是宮門二傑多說一句 
    話,他也不會去尋黑衣玄女殷玄薇逼取解藥,卻也也是殷玄薇劫數使然。 
     
      胡谷蘭在旁見謝雲岳入定行功,一張俊臉又紅又白,子都之姣亦難比他十一, 
    只看得姑娘心內愛慕得很。 
     
      好半晌,謝雲岳才睜開眼來,起身朗聲笑道:「姑娘!我們去見令尊,早點救 
    出乾坤手雷嘯天,矮伽藍崔戩二人,再去找那殷玄薇。」 
     
      姑娘點下頭笑聲道:「好」,兩人身形電射,朝辛蒙莊方向如飛馳去。 
     
       
          ※※      ※※      ※※
    
      距辛蒙鎮集以西七里之處,有座偌大莊院,環莊河引湖水貫注,碧波粼粼,莊
    院甲第連雲,危閣崇廈.庭園清幽,花術扶疏,真可以說是富埒王侯。 
     
      這日,莊主金鉤無故辛蒙坐在大廳中左旁下首一把太師椅上,神情十分激動。 
    廳上尚坐著高黎貢山四魔,秦中雙怪,天外三尊者及不知名三老者等人,還有混元 
    指蒯浚,蓬頭垢面,一身百結丐衣,不時翻著晶光雙眼。 
     
      只因昨晚二更時分,一元居士胡剛父女兩人進莊騷擾,合這麼多武林奇人阻擊 
    ,不但未傷及對方一根毫毛,而且連對方面貌都無法看清,只覺對方身形如電,鬼 
    魅飄風,只不過片刻時光,莊中好手死了三個,傷的不計其數,辛蒙不由心頭氣怒 
    交加,身旁的茶几捶得如山響。 
     
      大魔華宇見辛蒙情狀,微笑道:「徒兒!沉著點好,來人不過存心搗亂,又不 
    敢明白叫陣,諒他們也不會再來。」說著呵呵大笑道:「今晚若再來的話,老夫叫 
    他嘗嘗罡氣的利害。」 
     
      威光四射,不可一世。 
     
      華宇口中雖這麼說,心中可暗暗嘀咕著,昨晚來人身法上乘,顯然又是武林奇 
    人,夜色黑沉,以他的目力,也無法看清來人是老是少,回憶當年自己四人大鬧嵩 
    山,全勝而退,又在華山芙蓉峰四劍擊敗少林五老,一時之內,名震華夏,不料數 
    十年後再出,名手輩出,大有凌駕前人之勢,怎不令他暗生凜駭,大凡名隆譽深的 
    人,無時無刻,不戰戰兢兢於保全名望,惟恐一旦失去,自古至今,能有幾人逃出 
    名鎖利韁之外,高黎貢山四魔何能有別。 
     
      這時,金鉤無敵辛蒙默然須臾,突又抬頭,瞪著對面一個黑鬚老者,眼內威光 
    逼射。 
     
      那老者神色侷促不安,垂首無言。 
     
      驀然一聲大喝出自辛蒙口中,聲如霹靂,震得大廳嗡然作響。 
     
      只聽辛蒙喝道:「賀老師,你那寶貝女兒及姓王的小子找著了沒有?」 
     
      黑鬚老者搖搖頭,抬起面來,苦笑道:「我那孽女一定是跟那姓王的私奔了!」 
     
      辛蒙神情獰惡,嘿嘿冷笑道:「如果你那女兒勾通外人,與本莊為難,那時休 
    怪我辛蒙不念舊交下手絕情了,從此以後,你經常有人監視,不得自由行動,除非 
    你女兒與姓王的小子自行投到……」聲猶未了,倏覺口中有一重物猛擊,登時牙折 
    迸飛,噴血如雨,眼內金花亂湧,一陣昏眩,噗通四平八穩倒在地下不省人事。 
     
      廳內群魔不禁大吃一驚,怔然離座忽又見一顆白色小球,電芒飛漩,由廳外急 
    疾地向混元指蒯浚面前襲到。 
     
      蒯浚身法奇快,雙足一撤,飛手向白色小球的繃指一彈,只見那白色小球竟往 
    上衝起,蒯浚身形暴長,探臂一撈,將白色小球捏在手中。 
     
      這時,辛蒙已被群魔扶起,辛蒙只是被那暗器擊中口內,力道奇猛,受震昏眩 
    ,不一會便自甦醒過來。 
     
      混元指蒯浚捏住白色小球,放掌尋視,不過白紙搓成一顆紙團而已,打開一瞧 
    ,蒯浚不由嘿嘿冷笑。 
     
      高黎貢山四魔等又晃身近前細看蒯浚掌中白紙,只見上面繪的是四面龍獅虎形 
    令牌,下端繪的兩截斷杖及一個化子跪著的圖形。 
     
      群魔心內雪亮,均知道是什麼一回事,無怪乎蒯化子氣得一張臉又紅又白,鬚 
    髮戟立,嘿嘿冷笑不止。突然蒯化子哼了一聲,兩足離地平平飛起,其疾如矢,射 
    出廳外。 
     
      廳外一切了無異狀,濃雲蔽天,狂風四吼,園中樹木枝葉搖晃亂舞,晚放的寒 
    梅暗香陣陣襲鼻,但蒯化子游目四顧,不禁大感駭然。 
     
      原來侍立在廳外的莊中好手,及散立各處的明卡,一個個泥塑木雕,全部吃人 
    點住穴道。 
     
      高手眼內,看出不平常,事實的確是驚人,那有全部被點住的,,蒯浚暗暗心 
    說:「自己絕無如此功力,最多動手之際乘其不備點倒兩個,何至於這些人了無動 
    手情狀,不知不覺間被人點住,何況分佈又甚廣,真令人不可思議,自己尚以為丐 
    門三老來此,看來另有其人,丐門三老並無如此功力,但此人是誰咧!」不由暗暗 
    心內打鼓。 
     
      此時群魔亦均飛身廳外,他們都目光銳利,見狀亦是一震,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連為他們解開穴道都忘懷了。 
     
      倏然,從廳屋上瀉矢一般,飛落三人,捷如飛鳥。 
     
      群魔定睛一瞧,原來來的是三個藍布百綻大褂的老叟。 
     
      正是丐門三老,九指神丐蒼璽,星河鉤客婁雍,竹杖叟洪璜。 
     
      混元指蒯浚一見他們,目珠一翻,跨前一步,大喝道:「你們來此做甚麼?」 
    神情十分激動。 
     
      九指神丐蒼璽拂鬚微笑道:「擒你返歸香堂,以正門規。」 
     
      雖是短短兩句話,義正詞嚴,比甚麼毒罵的言辭都來得有力量,不管什麼惡人 
    ,也有心虛之時,混元指蒯浚面色發青,嘿然不語,滿頭亂髮根根筆立,大概心內 
    急怒交加的緣故。 
     
      金鉤無敵辛蒙認定丐門三老,就是方才以暗器擊入自己口內的人,喝得一聲, 
    躍身飛撲,其勢迅如電奔風飄,探手出掌,逕望蒼璽胸前「幽門」穴劈去。 
     
      九指神丐蒼璽腳下微微一動,辛蒙一掌下去,只見人影一晃,便已打空,那凌 
    厲的掌力打中地面,登時現出凹形下陷。 
     
      這時大魔華宇說道:「徒兒!休要鹵莽」。 
     
      金鉤無敵辛蒙狠狠地退在一旁。 
     
      大魔華宇突厲聲道:「蒼老化子,老夫不管你們丐門是非,但你們不該登門欺 
    人?」 
     
      蒼璽微微一愕,道:「老化子為尋本門叛徒而來,何致於登門生事欺人,華老 
    師說話令人費解。」 
     
      大魔華宇嘿嘿冷笑,一張陰陽臉顯得十分陰沉,那塊赤紅色疤痕變得紫黑,倏 
    地語氣一寒道:「你還敢推賴,飛石傷徒不是你們所為的麼?眼前……」說著一頓 
    ,用手指著那被點住穴的人,厲聲道:「不又是你們所做的麼?何況一不登門拜帖 
    ,再蒯老師身為老夫貴客,焉可不稱作欺人生事?」 
     
      蒼飛呵呵大笑道:「高黎貢山四魔幾時又戀上紅塵,身為辛莊主人,華老師, 
    你說的飛石傷徒,點穴定身這兩檔子事,若化子全然不知,看來另有其人。」說著 
    ,雙眼一瞥那些定住穴道之人,微露驚異之容,笑道:「華老師,你別在老化子面 
    上貼金,老化子哪有『凌空打穴』的絕乘功力?」 
     
      此言一出,群魔面上均變了顏色。 
     
      要知「凌空打穴」功力,較之飛花摘葉傷人及「米粒打穴」尤為難能,非具有 
    一身絕乘罡氣功夫不可,練武人的耳目聰靈,十丈以內,些微聲響絕難逃出耳目之 
    下,「凌空打穴」非在十丈以外,飛指打穴不可,還要認穴奇準,莫說是丐門三老 
    ,就是群魔也無此功力,不然,群魔聽老化子出言,焉能頓時變色。 
     
      只見竹杖叟面目一寒,目光逼視著混元指蒯浚臉上,大喝道:「蒯浚,你若倚 
    仗諸位老師之力,脫離本門之外,自立南派掌門,縱然成為事實,你也不見臉上有 
    什麼光鮮!」 
     
      突然混元指蒯浚亂眉一軒,放聲大笑,笑聲淒厲,似蘊有無窮憤恨,聲蕩雲霄 
    ,驚得寒鴉噪林,卜卜四散亂飛,須臾笑定,帶著一種極其鄙屑之容,道:「蒯化 
    子焉能請諸位老師助拳,如你所言,縱然勝了臉上也不光鮮,但蒯化子定下泰山之 
    約,你們自等不得罷了,再說,蒯化子原也無此心脫離本門,只為你們太以欺人, 
    想我蒯某既為天南支堂堂主,號令刑責應均由我蒯浚負責,你們不但蔑視了本人職 
    權,而且對於天南丐門門下,稍有微輕過錯,一不通知我蒯浚,二則刑罰極重,動 
    則斷筋刖手,你們眼內還有我蒯浚這個人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你們來了,早作了斷極好,你們只要勝得了我蒯浚混元 
    指,蒯浚立時隨汝等返歸總壇,領候刑責。」 
     
      星河鉤客婁雍微笑道:「蒯老弟,萬一你口不應心怎麼辦?」 
     
      混元指蒯浚鬚髮亂張,還未作答,身旁的高黎貢山二魔華宙卻接口笑道:「蒯 
    老師一言九鼎,老夫華宙願做見證。」 
     
      九指神丐微笑道:「華老師等均是名負海內,馳譽武林的前輩,說話必然算數 
    ,看來,諸位老師絕不會參與敝門是非了?」他說此話,就是用來扣住群魔,說什 
    麼,也不好意思出手相助蒯浚。」 
     
      此刻,天外三尊者金月忽然跨前一步,冷冷道:「貧僧金月等是天竺遠來,為 
    的是瞻仰中國武林奇學,所以貧僧等稍時定欲向三位領教。」 
     
      九指神丐雙眉一皺,竹杖叟洪璜在丐門三老中最是性暴,聞言大惑不耐,竟接 
    口冷冷道:「既欲指教,何不現在開始,誰耐煩你們稍時糾纏。」 
     
      金月尊者獰聲大笑道:「這位說話倒也痛快得很。」說著面色一沉,道:「而 
    且好像貧僧等不堪一擊,貧僧等『赤煞摩伽』掌力,看來是天竺微末粗淺之學了。 
    」說著,兩掌一翻。 
     
      只見金月尊者掌心漸變紅暈,尚吐出絲絲熱氣,兩縷白霧向外裊裊而散。 
     
      九指神丐蒼須見狀大驚,他在太原晉祠內,聞得謝雲岳詳言酒甌峰經過,深明 
    這「赤煞摩伽」掌力利害已極,他本想拿話拖延時間,等候援手,不料被竹杖叟洪 
    璜把話說僵,說什麼也不能等候,乘著金月尊者「赤煞摩伽」掌力尚未凝聚時,趕 
    緊出掌,不然自身難保。 
     
      說時遲,那時快,金月尊者掌心赤紅如火,已然凝聚得八成,天外三尊者從酒 
    甌峰後,加緊他那天竺奇學「赤煞魔伽」掌,已可把凝聚時間提速,這時,九指神 
    丐蒼璽一聲大喝,身形飛電,兩手並指如戟,全身平射,探臂向金月尊者掌心直戳。 
     
      金月尊者一聲長笑,人已騰起半空,驀然一翻身,兩掌猛往下按,吐出兩股淡 
    紅氣流。 
     
      九指神丐蒼璽本恃著自己催突然的欺攻,挾雷霆萬鈞之勢,心料金月尊者功力 
    再好,也在不及防備之下,難避開他飛空一擊。 
     
      豈料金月尊者比他更高出一籌,猛攻撲空,便知不好,身形還未落地時,只覺 
    一片熾熱如焚的氣流凌厲壓下,頓感肌膚刺灼跳躍,心中大驚,幸而九指神丐蒼璽 
    功力精湛,臨危不亂,足一沾地,施出「鯉躍龍門身法」一踢,身形仰射而起,凌 
    越金月尊者之上。 
     
      那「赤煞摩伽」掌力煞是驚人,打在地上,蓬的一聲大響,地面枯草頓即燃著 
    ,熊熊火焰冒出。 
     
      高黎貢山四魔及秦中雙怪面顯驚容,敢情他們也聞得崆峒掌教飛雲觀主亦在「 
    赤煞摩伽」掌力之下吃癟。 
     
      混元指蒯浚視若無睹,心頭只默思盤算,等會怎麼可制勝丐門三老。 
     
      金月尊者甫一落地,即旋身亮掌。 
     
      九指神丐蒼璽跟著落地,立在兩丈開外,面有憤容,他那藍布大褂後胸,已被 
    赤煞摩伽掌力,灼成焦黃一大片,肌膚亦隱隱灼痛。 
     
      只見金月尊者獰笑道:「貧僧這赤煞摩伽掌力滋味如何?」 
     
      此聲一出,蒼璽面有怒容,其他丐門二老星河釣客婁雍,竹杖叟洪璜均一晃湧 
    前。 
     
      他們這裡一出,銀月尊者明月尊者亦倏然而前。 
     
      六人對立,戰在眉睫。 
     
      這時高黎貢山大魔華宇對金鉤無故辛蒙耳語了數句,辛蒙一點頭,飛身往園中 
    馳去。 
     
      忽聽得辛蒙一聲慘嗥,慘絕人寰! 
     
      高黎貢山四魔等人,聞聲一驚,遠遠瞥見辛蒙立在一顆大樹之下,形似瘋狂的 
    跳躍,兩手飛空亂舞.繼又發出一聲聲慘笑。 
     
      在那陰霾布空,長風嘶嘯之下,那笑聲傳入耳中,無異是聲如梟鳴,觸耳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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