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州的炊煙
    繁重的農事開始了。
    王鳳齡守候在火前,望著火上的那只黑色的砂鍋,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鍋內的草
藥還沒有開始冒泡,翻滾起來。受潮的木柴在灶內不斷地發出絲絲的響聲,院子裡濃煙
瀰漫,王鳳齡的身體被籠罩在煙霧中,不停地捂著嘴咳嗽著。這些日子以來,父親眼用
草藥似乎上了癮,王鳳齡每天至少煎煮兩次,在火邊冗長的等待不知耗去了他多少時光,
深長的藥力像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他的耐心正在被焦慮取代,他開始有些魂不守舍了。
    鄰居的顧大嫂悄無聲息地穿過煙霧,突然來到他的身旁。嗆死人了。顧大嫂用手驅
趕著臉前的煙霧,拿出一封信讓王鳳齡幫她念。她的丈夫是一個朝奉,終年在外。顧大
嫂探頭向屋裡張望了一下,王鳳齡立即用眼神制止了她。王鳳齡打開信,顧大嫂站在他
的身旁,身體緊緊地貼著他。王鳳齡向裡面望了一下,低聲對她說道:「現在不行,他
正在裡面呢。」
    顧大嫂撇著嘴走到一邊。從她一進來那時起,王鳳齡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哪是來
讓他幫著讀信呢,眼前的這封信,王鳳齡至少已經讀過十幾次了。王鳳齡揉了一下被嗆
出淚水的眼睛,望著這個高大豐壯的女人。火上突然傳來哧哧的聲音,藥鍋開了。王鳳
齡走過去,掀起蓋子,輕輕攪了幾下。之後,他小聲對顧大嫂說,昨天晚上……顧大嫂
瞪了他一眼。王鳳齡說,這會兒我真的脫不了身,火上還煎著藥,午後好不好?午後他
要睡覺,我到你那裡去。
    不怕你不來——顧大嫂說著,穿過來時的煙霧,出去了。
    裡面的父親聽到了院裡的動靜,問王鳳齡是誰來了。王鳳齡告訴父親說,是鄰居的
顧大嫂,她的丈夫來信了,她來讓他念信。父親在裡面嘀嘀咕咕他說,她的丈夫對她可
真好,隔不了幾天就寄一封信回來,一個女人活到這種地步,也算是有福氣的了。王鳳
齡心不在焉地站在煙霧裡,支支吾吾地漫應著。他聽到父親似乎要從裡面出來了,急忙
朝裡面說,藥已經煎好了,我這就端進去。
    好吧,裡面傳來了父親的聲音。他沒有出來,似乎又躺下了。
    午後。
    王鳳齡悄悄地走進隔壁的院裡,門虛掩著,顧大嫂正在堂屋裡梳頭。王鳳齡走進去
以後,她立即放下手裡的梳子,插好門,屋裡的光線突然昏暗了下來。她張開濕潤的唇:
    「我把兩個孩子打發到娘家去了,讓我們放心地大干一場……」
    傍晚,王鳳齡來到河邊。
    連日來下了幾場春雨,一個月前他在這裡種下的一片豆角兒和蔬菜已經拱出了地皮,
儘管長勢並不良好。典州這個地方窮山惡水,土地貧瘠,當初,王鳳齡的那種梳頭一樣
的耕作方法,引起附近幾位農婦的笑聲,她們從來沒有見過居然會有人這樣耕作。她們
當中就有後來的顧大嫂。當王鳳齡後來紅著臉從地裡抬起頭以後,一眼便注意到了這個
豐滿健壯的女人。不久以後,其他的幾個女人都陸陸續續地走了,她仍站在河邊,她的
一片菜地也在這裡。她來到王鳳齡面前,對他說,我就住在你們隔壁。
    ……越過一片稀疏晦暗的樹林,王鳳齡注視著出現在遠處大道上的一些傳遞消息的
快馬。作為貶謫之的典州,民不聊生,沒有多少官員願意來這裡。不久前王鳳齡偶爾聽
到一個消息,這一年來,典州刺史的人選如走馬燈似的頻繁更換,先是一位朝中的大臣
被貶到這裡,上任沒兩個月,忽然又被重新起用,一道聖諭召回了京城。接著到任的是
一位名叫曹沛的儒士,工詞賦,長於丹青,曾做過太師府裡的幕僚。王鳳齡還沒有來得
及將這一消息告訴染病在床的父親,那位新到的刺史大人便不幸死在了任上。真是一個
沒福氣的人,一輩子仰人鼻息,手中剛剛有了一點權力,卻又無緣消受,怏怏死去了。
此後幾個月內,典州刺史的空位一直元人承襲。農桑之余,王鳳齡三天兩頭出去打聽有
關的消息,結果總是一無所獲。他曾聽街上的人風傳說,一位年輕的剛及第的進士即將
到任,出任新的典州刺史,但傳說只是傳說,很久過去了,新官卻一直遲遲不見到任……
幾個月前,他們一家離開京城,母親郁郁寡歡,悲慟不已,不久便染疾死在路上,她的
寒槍筒陋的葬禮甚至不及一位村婦的後事。經過長途跋涉,他與父親來到典州。一到典
州,父親就病倒了。
    遠處傳來了沉悶的雷聲,雨前的田疇上忽然躁熱起來。王鳳齡離開河邊,開始向家
裡走。來到田邊的一條大道邊上時,他忽然看見了停在路旁的一頂華麗的轎子,緊接著,
他發現了一些三三兩兩地散落在附近的官兵,看樣子他們正在路上休息。王鳳齡愣住了。
    一位年輕的官員突然從轎子後面走出來,含笑打量著剛從田裡回來的王鳳齡。
    風雨吹開窗戶的時候,王安坐在茅屋的窗前,借著閃電的亮光,他看清了外面的那
些像金屬一樣珵亮的樹木……濕漉漉的枝杈……銀市似的葉片……他無法判斷它們與茅
屋之間的距離到底有多遠。兒子外出還沒有回來,閃電中他在田疇上猛然看到的那個戴
草帽的人肯定不是他的兒子。這會兒,雨水澆在外面的木柴上,嘩嘩的水聲傳來,像
是……他突然夾緊了雙腿,感到下身一熱……小便失禁的毛病已經有好幾個月了,他一
直不敢讓兒子知道。
    雨地裡傳來一聲牛的哀哞。
    茅屋裡到處都在嘀嗒。王安拖著虛弱的身體,手裡掌著燈,四處察看,雨水貼著牆
壁,在斑駁的泥痕中滲漏,昨夜他寫在牆上的幾行詩已被沖刷得一片模糊,無法辨認了。
    近一段時間以來,他總是夢見一處坐落在路邊的客店,包括那位店主的一片笑容,
那座客店遙遠得如同一處青苔密佈的古墓,可疑的夢中景色使他感到驚愕。自從來到典
州以後,他這個垂暮之年的老人,已連續幾次在郊外眾多參差錯落的民捨之間迷失過方
向,找不到自己的住處。最初的一些日子裡,他很少出去,一旦出去了,就會因找不到
回家的路而在外面滯留許久,四處徘徊,反覆辨認周圍的某些標志。有好幾次,他懇求
附近的幾個兒童將他領回家中。兒子曾三令五申,不讓他隨便出去。但像他這樣一個垂
暮之人還有什麼需要顧慮的呢?一切的陰謀與伎倆都與他失去了瓜葛,沒有誰再會算計
他了,連民間的毛賊都不願多看他一眼。
    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迷路之後,他開始夢見那座青草簇擁的客店了,夢中的客店是骯
髒而潮濕的,每天都有大量的被衾需要從房間裡搬出來,一一地晾曬在院裡的陽光下,
那些被衾灰暗、霉濕,毫無生氣,上面明顯地留有客人們遺精、尿床的痕跡,有時甚至
還血跡斑斑……客店裡的店主笑容可掬地向大家解釋說,被衾上偶爾出現一星半點血跡
是正常的,那是跳蚤和蟑螂的血,不要小題大作,誤認為是人血……
    王安忽然停下腳步,將燈舉在臉前,凝神諦聽著。他在屋裡四處察看的過程中,猛
然聽到一種什麼聲音,不是雨水的滴嗒聲……他舉起手裡的燈,吃力地向外面望去。窗
前有一束暗紅色的花,花莖在雨中顫抖著,此刻,那幾片暗紅色的花瓣,像一張微微啟
動的濕潤的嘴,正在不動聲色地向屋裡噴香吐幽……
    王安昏昏沉沉地來到床前,這會兒他已在雨水中清晰地分辨出了那種幽暗的花香,
他感到有些頭暈。他在床上躺下,手裡的燈忽然打翻了,屋裡變得一片漆黑。
    剛一閉上眼睛,他猛然又一次看到了那座青草簇擁的客店,那裡的陽光像夏天,前
後院裡所有的門窗都在向他敞開著……鞦韆……馬廄……亭台……酒幌……被衾……草
料……王安長歎了一聲,沒想到多少時間過去了,它還像最初那樣安安靜靜地坐落在通
往京城的路上……
    那座不祥的客店,難道是他最後的歸宿嗎?一道閃電忽然劃破漆黑的雨夜,王安驚
恐萬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王鳳齡坐在青草搖曳的田壟上,注視著遠處的大道。他的心猿意馬的神態,不久便
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那個人放下手裡的工具,從一片青麥中間穿過,來到王鳳齡身邊。
    「你好像在等什麼人吧?」
    王鳳齡心裡一驚,回頭看去,這個看上去有點陰陽怪氣的人很不起眼,卻一語道破
了他的心事。王鳳齡覺得這個人似乎在哪裡見過,不久他忽然想起來了。幾天來,這個
人一直在附近一帶幹活兒,疏浚水渠,往田壟上培土,王鳳齡每天到河邊的菜地裡來,
都能看到他。
    王鳳齡沒有搭話,繼續注視著遠處的那條大道。這時,那個人忽然又說道:
    「你等不到那頂轎子了,你中午回去吃飯的時候,巡撫大人的那頂漂亮的轎子已從
這條路上過去了,他們在路上停留了一陣,後來就走了,你們都錯過了對方。」
    王鳳齡吃驚得差一點從田壟上一頭栽下去。毫無疑問,身後的這個陰陽怪氣的人已
經看出了某種名堂,難怪連日來他的勤勉的身影一直準時而持久地出現在附近一帶,現
在看起來,他在那裡培土、鋤草、疏浚水渠,全是一種裝模作樣。王鳳齡感到不寒而慄,
難道這個人已發現了我與巡撫大人之間的某種瓜葛或蛛絲馬跡……王鳳齡漸漸鎮靜下來,
冷冷地說道:
    「我沒看見什麼轎子,我在這裡鋤草,這是我的菜地。」
    鋤草?
    那個人突然在王鳳齡的身後放聲大笑起來。王鳳齡低頭看到自己手裡抓著的並不是
田間的雜草,而是一把剛剛長出來的蔬菜的禾苗……王鳳齡羞愧不安地扔掉手裡的菜苗,
心猿意馬使他變得良莠不分,昏頭昏腦地在菜地裡亂抓一通,難怪那個人一眼便看出了
其中的破綻。
    中午,王鳳齡回到家裡以後,只見柴門虛掩著。他在外面叫了幾聲,父親不在。屋
裡有一種強烈的藥味,那位大夫似乎又來過了,父親會不會與那位大夫一起出去了?王
鳳齡出去問了周圍幾個鄰里,都說沒見。
    王鳳齡站在門前向遠處眺望。曾幾何時,父親變得像個孩子一樣,越來越讓他操心
了。小時候他讓父親操心,現在輪到父親讓他操心了,時光好像在重複著什麼,好像在
節節倒退。
    那位大夫先後來過幾次,父親服用的草藥,加上大夫的診費,一共是四兩銀子。大
夫說,先不用忙著還我,治好了病再說。大夫離去以後,父親一籌莫展地看著王鳳齡,
說,這可如何是好,去哪裡找這四兩銀子呢?把我們所有的家當都折賣了,恐怕也未必
會夠。
    郊外的墟落裡升起了暖暖的炊煙,到處可聞忽長忽短的呼兒喚女的聲音。王鳳齡站
在門前,隔壁忽然傳來了顧大嫂說話的聲音,王鳳齡的兩條腿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這個久曠的女人,她的高大豐壯的胴體仰臥在床上的時候,王鳳齡常感到自己面對著的
是一座巨大的郁郁蔥蔥的山,她的源源不斷的泱泱之水曾使王鳳齡忘記過自己的身世與
遭遇。王鳳齡常對她說,我們應該細水長流,不能暴飲暴食,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但顧大嫂是一個不喜歡半途而廢、細水長流的人,她說,不行,我哪有工夫等待細水長
流,火上還煮著粥呢,我想痛快一點……
    王鳳齡在屋裡生著了火。父親仍不見回來。中午黃色的炊煙漫過樹林,像綿延起伏
的山嶺一樣緩緩向上延伸,它的余脈倒映在附近的水溝裡。遠處,有人正在翻曬雨後霉
濕了的柴草。火生好以後,王鳳齡抱頭從屋裡跑了出來,滿屋的煙霧嗆出了他的眼淚,
並使他不斷地咳嗽。他在門外喘息了一陣後,打算出去搜尋久出未歸的父親。對於父親
來說,民間無疑是一個陌生的去處,他的口音與衰老多病的身體又將使他不可避免地遇
到各種各樣的麻煩或不測。近來,官府發出公文,正在緝捕三名率領農民起義的頭領,
為首的一個叫劉玄,白臉,長鬚,讀過幾年書,粗通文墨,善於蠱惑人心。另外的兩名
一文一武,武的那個叫田虎,原是一個賣肉的屠戶,手中的一把殺豬刀龍飛鳳舞,神出
鬼沒。另一個名叫唐宣贊,世家子弟,雖滿腹經綸,多年來卻一直屢試不第。
    他們的手下有三五萬人馬,並配備有數十門土炮,常年嘯聚在光武山一帶。這個劉
玄,王鳳齡從前在京城裡的時候,似有所聞。告示上聲稱,這一隊人馬已全軍覆滅,只
逃脫了這三個首領。
    王鳳齡回頭向家裡望了一眼,一行淒楚的淚水不禁悄然滾落出來。是的,家徒四壁,
一無所有,根本無須鎖門。之所以稱它為家,只是因為有幾面牆壁(漏風的)和一個茅
草的頂子,還有兩個活人在其中居住、喘息、說話、睡覺,這個連民間的竊賊也不願意
多看一眼的家,不能不使王鳳齡流出傷心的淚水。父親,一個權傾天下幾十年的宰相,
如今竟然為籌措四兩銀子而四處奔走,徹夜不眠……
    這時,父親忽然回來了。
    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牽著父親的手,像牽著一個行動遲緩的盲者,父親在這個孩子的
正確引導下順利地回到了家裡,看來沒出什麼意外。王鳳齡放心了。父親的一只手裡拎
著一小捆青菜,走進柴門之後,那個孩子松開了他的手。孩子在院裡瞪著眼睛瞧來瞧去。
    王安將手裡的青菜放到一邊,指著那個孩子,對王鳳齡說:
    「是他領我回來的,他是小虎,七歲了,爹娘都是賣豆腐的。」
    王鳳齡走過來摸著孩子的頭,說:「小虎真是個好孩子。」
    「你們家真窮。」
    孩子穿過柴門,向外面跑了。
    王鳳齡對父親說:「您怎麼又出去了,我說過多少遍了。」
    王安樂不可支地對王鳳齡說:「看見那捆青菜沒有?又嫩又綠,他要十文錢,我只
給了他七文,他以為我不懂呢,我其實早把市上的行情摸清了。」
    王鳳齡看了一下,那幾棵菜,至多不超過兩文錢,父親卻出了七文,還自以為得了
便宜。王鳳齡拎起菜,對父親說:
    「果然便宜。不過,這種買米買菜的事,以後還是讓我來吧。」
    「什麼話?」王安說,「為什麼不讓我來?我閒著沒事,再說,他們也騙不了我,
我發現買米買菜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王鳳齡盛水,洗菜、開始準備晚飯。幾天前,街坊裡的一位姓周的老太太答應送給
他幾棵夾竹桃,他移了過來,安置在向陽處,早晚澆水、松土,結果卻只活了兩棵,其
余的幾棵葉子都黃了,又黃又干的葉子,用手一碰,像紙一樣發出一種脆響,又像烤乾
的煙葉。王鳳齡過去請教周老太太,他不明白為什麼沒有養好,憑自己的那一番苦心,
那些夾竹桃至少也應該成活三五棵才對。周老太太對他說,我看你文靜秀氣得像個姑娘
似的,你怎麼連個花兒也不會侍弄呢,隔天我過去看看,別是水澆得過於勤了,花兒這
東西,你用的心思多了也不見得就好,根本不管不問呢還不行,和人一樣。周老太太的
話聽起來似有道理。現在,父親又給那幾棵花澆水,父親對這一行其實根本不懂,但如
今卻對事事都喜歡參與。王鳳齡怕父親把水澆得太多了,就讓父親去剝一棵蔥。父親果
然離開了花叢前,走到門外剝蔥去了。正是晚炊的時辰,從街坊鄰里們那裡飄出來的飲
食的氣息千奇百怪,各種味道混雜在晚風裡,令人難以分辨。父親剝完蔥進來,無所事
事地垂著兩隻手,望著王鳳齡。
    後來,父親對王鳳齡講起了集市上的情形。對於幾十年從未摸過錢的王安來說,市
井裡的種種名目繁多的交易使他感到耳目一新,倍覺有趣。多數時候,他會長久地駐足
於一些店舖前或攤點旁,看別人交易。不久以後,他知道一只生蹄膀需要二十文錢才能
買到手,鹵煮的熟驢肉則需三十五文錢。一把普通的香妃竹扇三十文,扇面上題有名人
字畫的則不可估量,價格如水,隨意升降,又如月之陰晴圓缺。兩只滿月後的白兔,可
換瘦小的羔羊一只,或染布二丈。一般來說,一個普通的四口之家,在過年的時候,如
果全家每個人都縫製一身新衣服,有三丈布匹就足夠了,而且還是幾身稍微像樣的衣服。
那些抱著下蛋的母雞在市井出售的婦女,多半是急等錢用的,王安曾看見過她們當中的
某些人在背地裡偷偷抹淚。窮媽媽抱著病孩子。一副清熱解毒的草藥需要多少錢?八吊,
甚至十吊。幾根草棍竟然要賣這麼高的價,王安感到奇怪。
    這天晚上,一頂華麗的轎子在距離茅屋不遠的地方停下了,誰也沒想到那是一乘空
轎。
    不久以後,王鳳齡走進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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