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帶給尹吉甫信息,讓他請媒妁向孫府求婚。尹吉甫知道孫子仲已經窺破他和仲
小姐的戀情,內心慚愧;又暗暗高興,孫子仲將軍畢竟開明,承認既成事實,不生生拆
散這對鴛鴦。
他立即辭別孫府,返回洛陽官廨,請了媒的,帶上重重的聘禮,去衛國向孫府求婚。
他心裡高興,諧趣地寫道:
伐柯如柯?
匪斧不克。
取妻如何?
匪媒不得。
(怎樣砍樹枝做斧柄,斧柄樣子在手邊。怎樣娶妻?沒有媒的娶不成。)
伐柯伐柯,
其則不遠。
我覯(遇見)之子,
籩(邊)豆有踐。
(砍斧柄砍斧柄,斧柄的樣子在手邊。我遇見的那個女子,籩豆祭器禮拜天地的日
子在眼前。)
(《詩經﹒伐何》)
婚期吉日,尹吉甫親自驅車,遠程跋涉,去衛國登孫府,迎娶仲氏。
孫子仲和尹吉甫,以前是朋友,現在以翁婿之禮相見,兩人並無隔閡,還像往日融
洽。衛國人傳為美談。
尹吉甫派媒的,行六禮,迎娶仲氏,安居洛陽。為宣王鎮撫淮夷,徵收兩淮之夷貢
賦,以供王室。
他把這段經歷寫成銘文,刻在一個青銅盤上。用他本名「兮甲」,命名這個青銅盤,
稱為「兮甲盤」。
《兮甲盤》銘文說:「淮夷舊我帛畝人,毋敢不出帛,其積,其進人,其貯」,
「敢不用命,則即刑口伐。」(淮河兩岸夷人,一向是供我布帛田畝農產的人,不敢不
出帛,它的積蓄,它的人力,它的貯藏,都要向周王室進貢。膽敢不服王命,就要立即
征伐。)
夫妻燕居,琴瑟相友,這是尹吉甫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公務之余,他或作詩,
或在洛陽周圍,中原腹地,這塊文化積存豐厚的沃土收集歌謠,帛書記錄。
和美的日子沒過多少年,西京豐鎬便陸續傳來一些讓人喪氣的消息。
(犬嚴)狁遠逐,西部邊境沉寂無戰事許多年,近年又變得不安寧。一些被稱為
「戎」的部族,逐漸強大,他們也許就是(犬嚴)狁的旁支,依然以強悍的騎兵侵擾涇
渭平原。
宣王命秦仲率兵伐西戎,大將秦仲居然敗死。以後,又與被稱為「條戎」「奔戎」
的一些小部族作戰,都一一失利。
頻繁作戰,並沒有打退外來的威脅,繁重的兵役、戰費,反而使周人民不聊生。尹
吉甫預感到周王室危機四伏,前程堪憂,也同情百姓的疾苦,寫了不少心懷殷憂的詩:
我徂(往)東山,
慆慆(悠久)不歸。
我來自東,
零雨其濛。
鶴鳴於垤(音迭,小土丘),
婦歎於室。
灑權穹室,
我征聿(語助詞,無義)至。
有敦瓜苦,
烝(烝烝,上升)在栗薪。
自我不見,
於今三年。
(我出征東山,久久不歸。我從東方回來,細雨濛濛,鸛鳥在土丘叫,妻在家裡歎
息悲傷。灑掃房屋,我出征回來。苦瓜長得肥敦敦,高高掛在栗樹枝起的瓜架上,自我
出門,於今三年。)
我徂東山,
慆慆不歸。
我來自東,
零雨其濛。
倉庚(黃鵬)於(語助詞,無義)飛,
熠耀其羽。
之子於歸,
皇(黃)駁(雜)其馬。
親結其縭(音離,佩巾),
九十其儀。
其新孔(大)嘉,
其舊如之何?
(我出征東山,久久不歸。我從東方回來,細雨濛濛。黃鵬雙飛,羽翼耀閃光。回
想當年她嫁我,黃毛雜毛迎親多少馬。母親給她結好佩巾,禮儀繁多隆重。新人多麼美
麗,三年不見她變成啥模樣?)
(《詩經﹒東山》)
不久,宣王親率三軍渡黃河而東,討伐汾河中游的姜戎。連年戰爭,軍隊疲憊,沒
有鬥志,現在又勞師遠征,結果大敗,全師覆亡。宣王只隨身帶了少數殘兵,返回鎬京。
這就是震動天下的千畝(今山西省介休縣)之戰。
千畝之敗,受打擊最重的與其說是周之三軍,毋寧說是宣王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宣王的精神崩潰了,從此一病不起。鎬京各種政治謠言紛傳。
或說有紅衣小兒,在鎬京市上唱童謠:「月將升,日將沒;桑弓箕袋(箕草編的箭
袋),幾亡周國。」
或說,宣王田獵,在獵場林間小道,突然遇見大夫杜伯的冤魂。杜伯三年前因勸諫
宣王,被無辜殺死。杜伯向宣王索命,挽起朱弓,搭上赤矢,一箭射中宣王心窩。宣王
狩獵回宮,從此一病不起。
果然,一天尹吉甫接到宣王詔書,召他立即趕赴鎬京,商議大事。
尹吉甫知道事情緊急,草草收拾行裝,告別妻子,便只身輕車疾馳,趕赴鎬京。
到了鎬京,急急進宮面聖,宣王已是氣息奄奄,生命垂危。病榻邊,還有大臣仲山
甫等。
宣王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無力地指指,示意尹吉甫靠近臥榻坐下,聲音微弱說:東
南淮夷,由於有你鎮撫,連年沒有大事,貢賦歲歲如數繳納。可惜,朝中像你這樣的賢
巨太少,西北、江南就不行了,連年多事。
尹吉甫本來想說,千畝姜戎,江南荊蠻,都遠離鎬京,只適宜鎮撫,不應該勞師遠
征。我對淮夷,也很少動用「成周八師」嘛。用兵少一點,或者非不得已而用之,效果
會更好。兵,畢竟是兇器、兇事。
尹吉甫一看宣王生命垂危,也就不想再說,一切都晚了,何必在臨終時刻,再徒勞
無益地傷他的心,讓他安靜度過這不多的時日吧。
宣王又指指身邊的太子宮涅,托付仲山甫和尹吉甫說,我死後,你們要好好輔助新
王。
過不幾天,宣王就死了。太子宮涅繼位,稱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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