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長衛姬的心事
齊桓公先有三位夫人,王姬、徐姬、蔡姬,皆沒有生下孩子。王姬、徐姬相繼去世,
蔡姬也被逐回蔡國,只剩下長衛姬和少衛姬兩位如夫人。經豎貂精心選擇,又增加了鄭
姬、葛嬴、密姬和宋華子。這樣,如夫人就有六位了。繼長衛姬生公子無虧之後,少衛
姬也生了個兒子公子元,鄭姬生公子昭,葛嬴生公子潘,密姬生公子商人,宋華子生公
子雍。再加上不計其數的妾、媵(古時陪嫁女子)生的兒子,共三十多名,洋洋濟濟一
大群。不過,作為公子,只有如夫人生的六位,其余的不算。
長衛姬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立太子,只有確立了太子地位,將來才能繼承君位。
為此,她在齊桓公面前不知說了多少回,可齊桓公就是不辦,說是不著急。長衛姬能不
著急嗎?論入宮時間,當然她最長;論公子年齡,當然無虧最大,按理說立無虧為太子
應是天經地義的事。她耽心桓公一旦不喜歡無虧,立別的公子為太子。這樣的事屢見不
鮮。她將豎貂、易牙、開方召進宮,與他們商量。
長衛姬道:「公子無虧已是二十多歲的人,可主公至今不確立太子之位,該如何是
好?」
易牙道:「夫人放心,主公兒子雖多,可無虧最長,這太子之位非無虧莫屬。」
長衛姬長歎一聲:「就怕夜長夢多,事久有變呀!」
豎貂問道:「依夫人主意,該如何辦?」
長衛姬道:「我和你們一起相處二十多年了,你們的心思我都明白,你們不是平庸
之輩,是要幹大事,成大氣候的人。」易牙道:「是啊,要不是管仲當道,俺兄弟們早
發跡了。」
豎貂向易牙使個眼色,不讓他多說話。
長衛姬看了豎貂一眼,笑道:「管仲身為相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主公稱他仲
父,憑你豎貂、易牙、開方豈能動搖得了!」
豎貂道:「那,夫人有何高見?」
長衛姬冷笑道:「天無絕人之路,管仲畢竟老了,這次征伐北戎回來,又老了不少。
他縱有經天緯地之才,也無轉換天地之力,畢竟有一天會離開人世的。你們三位現時懷
才不遇,需要放長眼,向遠處看。」
開方心領神會地說:「夫人的意思是要我等說服主公,定公子無虧為太子,只要公
子無虧繼位,那我等就青雲得志了!」
長衛姬道:「匹夫尚知山不轉水轉,你等該知道怎麼辦才是。」
豎貂茅塞頓開道:「夫人放心,我豎貂就是肝腦塗地,也要輔佐公子無虧登上大齊
君位。」
長衛姬故作深沉狀,道:「將來的事情可也難定,反正又無見證。」
豎貂取出短劍,在左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血流了出來。
豎貂信誓旦旦地說:「夫人,豎貂如不擁戴公子無虧,利劍斬首,萬箭穿心!」
長衛姬滿意地點點頭。
易牙向長衛姬拱手道:「蒼天可鑒,易牙以命相許,擁戴公子無虧,決無戲言!」
長衛姬回頭看看開方道:「開方大夫以為如何?」
開方道:「我與豎貂、易牙是兄弟,禍同受,福同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輔佐
公子無虧,是我等唯一明智的選擇。」
長衛姬道:「三位既如此擁戴無虧,我十分感激。你們要千方百計抓緊時間確立無
虧的太子地位。無虧繼君之日,就是你們三位出頭之時。」
2.笑談國是
從伐山戎歸來,管仲大病一場。齊桓公和朝廷大臣,無不來相府探望。桓公命令御
醫精心診治,不得有一絲一毫疏忽。人來人往,管仲簡直應接不暇,搞得十分疲勞。鮑
叔牙乾脆到相府大門口值班,凡來人一律謝絕。
豎貂、開方、易牙提著禮品來看管仲。
鮑叔牙問道:「三位可是來看仲父?」
豎貂道:「正是。仲父討伐山戎,鞍馬勞頓,身體染恙,我等十分掛念,特來探望。」
鮑叔牙一見這三人心裡就來氣,冷冷地道:「我代仲父謝謝了。」
豎貂指指手中禮品道:「亞相,我等想拜見仲父。」
鮑叔牙一揮手:「仲父操勞過度,身患小恙,需要靜養,任何人不得進見!」
易牙氣哼哼地看了鮑叔牙一眼,剛要說什麼,被開方捅了一下,又把話嚥了回去。
豎貂有些尷尬,說道:「既然這樣,那這點禮品請亞相代轉仲父,聊表心意。」
鮑叔牙道:「好吧,你們的禮物我一定轉送仲父。」
望著豎貂、易牙、開方的身影,鮑叔牙哼了一聲。
寧戚來了,鮑叔牙急忙起身迎接道:「大司農替仲父操持國事,夠你忙的啦。」
寧戚道:「仲父一日不恢復健康,寧戚一日不得安寧。」鮑叔牙吩咐門衛道:「沒
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門!」然後拉了寧戚一把,道:「走,咱們進去,仲父盼著你
來呢!」
管仲在御醫的精心調治下,病情已見好轉,他穿好衣服,對著銅鏡仔細地端詳起自
己來。
婧來到管仲身邊,從鏡子中看著管仲。
管仲道:「婧,你看著我是不是老了?」
婧嬌嗔地說道:「相爺不老,相爺叱吒風雲,風華正茂,怎麼會老?」
管仲苦笑道:「你看這頭髮,已然白了一大半了!」
婧笑道:「頭髮黑白不是憑證,有人一、二十歲就白了頭呢,人老與不老,要看心,
相爺心力旺盛,一點也不老!」
管仲摸著婧的青絲,歎了一聲道:「你母親已老了三年了吧?歲月不留人啊!」
婧道:「我娘死的時候,滿臉都是笑容,她老人家告訴我,說我有福,嫁給了相爺,
她也有福。」
管仲道:「老人家對齊國的絲綢紡織是立了大功的,一位多麼好的老人啊!」
婧笑道:「相爺今天怎麼了?我娘的殯禮,相爺親自主持,主公也來吊喪,夠風光
的了,我娘九泉之下,也感激相爺。」
正這時,鮑叔牙、寧戚走了進來。管仲急忙迎上前去,步子邁得太急,閃了一個踉
蹌。寧戚急忙攙扶住他,關切地說:
「仲父疾病在身,該躺著好生養息,怎麼起來了?」
管仲笑道:「躺了十幾天啦,骨頭又酸又痛,起來走走。
大司農可有急事?」
寧戚搖搖頭,道:「仲父放心,一切正常。只是感到擔子太重,壓得喘不過氣來。」
管仲滿意地說:「我隨主公討伐山戎期間,你幹得井井有條,很有章法啊!」
寧戚道:「我不過按照仲父的教導,干點具體事罷了,就這樣還累得喘不過氣來呢。」
鮑叔牙笑道:「大司農不必過謙,自有公論。齊國賢才後浪推前浪,有仲父教導,
你定會脫穎而出。」
管仲笑道:「已經脫穎而出了嘛。即使我病好了,你的擔子也不許撂。從討伐山戎
回來,我忽然覺得老之將至,特別怕人來看望,感到特別累。」
鮑叔牙道:「適才豎貂、易牙、開方三人一齊來,被我擋了駕,那易牙還想發作,
被開方制止住了,哼,一夥小人!」
寧戚道:「豎貂、易牙、開方,三人朋黨結私,老圍著主公轉,不是好事,應當勸
說主公把此三人清除,以免後患。」
鮑叔牙也道:「依著我,就把這三個小人逐出宮去,永遠不得再用。」
管仲道:「我已對主公說過幾次,但主公捨不得。不過,他們成不了氣候。即使他
們是一股禍水,可有我在,有你寧戚和鮑叔兄在。主公是明白人,對他們是有數的。身
為一代國君,有人伺候他吃得舒服,有人為他徵集美人兒,有人伺候他打獵高興,也不
為過,如此而已!主公為什麼遲遲不立公子無虧為太子?據我看就是因為長衛姬與這三
人相從過密,主公懷有戒心哪!」
鮑叔牙點點頭說:「仲父說的也是。豎貂、易牙、開方是啥?是一股禍水。可仲父
是啥?仲父是岸、寧戚是堤。堤岸堅固,禍水能流到哪裡去?只要他們不興風作浪,不
危害齊國霸業就行。」
管仲問寧戚:「魯國的情況怎麼樣?」
寧戚遞上一疊帛書,道:「情況全在這裡面了,我整理了一下,請仲父過目。仲父,
國事在身,不能久留,告辭了!」鮑叔牙與寧戚走出門去,婧笑著對管仲道:「大司農
一來,仲父那麼高興,眼神又光又亮!」
管仲笑道:「寧戚是塊好材料,將來接我班的只有寧戚!」
3.大義滅親
齊桓公這些日子為魯國的事情搞得頭昏腦脹。魯莊公一死,國位繼承之事一連發生
了許多事情,撲朔迷離,令人眼花繚亂。魯莊公的夫人哀姜是齊襄公的女兒,桓公的外
甥女。魯莊公的母親是齊襄公的妹妹,桓公的姐姐。魯莊公的弟弟季友,叔伯兄弟慶父、
叔牙同是朝中大夫,魯莊公信任季友,慶父、叔牙抱成一團,莊公在世,似一潭平靜的
池水,莊公一死,頓時翻起滔天巨浪。圍繞繼位之事搞得天翻地覆,烏煙瘴氣。先是叔
牙被殺,莊公之子般繼位。不久,般又被殺,又立公子啟為閔公。第二年閔公又被刺殺,
一團亂糟糟。桓公理不出個頭緒來,便召來管仲。
桓公道:「魯國這幾年動盪不安,君位老不穩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寡人理不
出個頭緒,望仲父說個明白。」
管仲道:「魯國的事情如果要說明白,得從頭說起。」
桓公道:「請仲父知無不言,寡人洗耳恭聽。」
管仲道:「魯莊公有兩位叔伯兄弟,一是慶父,一是叔牙,還有一位親弟弟名叫季
友。這三人同在朝廷為大夫。莊公最喜歡季友。莊公很孝順,對母親文姜唯命是從。文
姜夫人就是主公的姐姐。莊公娶了黨氏之女孟任,想立為夫人,但母親不同意。文姜夫
人要與母家聯姻,非要莊公娶齊襄公的女兒哀姜不可,可哀姜年幼,一直過了十幾年才
迎娶為夫人。莊公與孟任生下一子,名叫般。魯莊公雖然娶了哀姜,但因哀姜是齊襄公
之女,而齊襄公是他殺父仇人,因此,對哀姜並不喜歡,倒是與哀姜陪嫁的叔姜歡好,
叔姜生下一子名叫啟。莊公又娶妾風氏,生一子名申。哀姜受到冷落,便與慶父私通,
並且約定好莊公死後,扶慶父為君。公子叔牙為相國,莊公察覺到慶父、叔牙同哀姜的
陰謀,在臨死之前,先用鴆酒毒死了叔牙,還沒來得及除掉慶父,就病故了。公子季友
遵照莊公的遺志,扶公子般為魯國國君。公子般為君還不到四個月,就被慶父派人刺殺
了。季友無奈,只好到陳國避難去了。哀姜與慶父便立八歲的公子啟為君,就是魯閔公。
這閔公內怕哀姜,外怕慶父。」
桓公道:「是啊,寡人曾與魯侯啟在落姑會面,他牽扯寡人的衣服,寡人見他有隱
秘之情,便同他到了密室。他邊哭邊訴說了慶父作亂之事。這慶父端的可惡!寡人已派
人召回季友輔佐魯侯。」
管仲道:「是啊,就是因為魯侯是主公外甥,又有季友輔佐,慶父才不敢下毒手。
但賊心不死,又私下安排刺客,將閔公殺死。公子季友聞變,急忙帶著公子申到邾國避
難去了。消息傳出,魯國頓時大亂,國人自動聚集成千上萬人,圍攻慶父。慶父知人心
不服,便裝扮成商人,帶上全部珠寶,出奔莒國。哀姜也想跟隨慶父到莒國,被手下人
勸阻,便到邾國求見季友。季友便帶公子申回到魯國,欲立公子申為君。」桓公道:
「是啊,寡人派上卿高傒去魯國,高上卿回來說,公子申相貌端莊,議論條理,是治國
之器。」
管仲道:「主公對魯國有定國之功。不過,慶父不除,魯難未已。」
桓公道:「慶父現在何處?將他處死就是了。」
管仲道:「慶父逃到莒國,莒國下令驅逐,想到齊國來,又不敢,只在汶水躲避,
魯侯又不寬恕於他,便上吊自盡了。」
桓公道:「好!慶父死有余辜!不過,魯國兩位國君不得善終,都是因為寡人的侄
女哀姜所致,如果放過她,魯國上下必然以為寡人袒護,齊魯兩國的關係就會斷絕,這
個損失可就太大了。」
管仲道:「女子既嫁從夫,得罪夫家,自有夫家處置。主公若要懲處,就不要張揚,
只宜秘密行事。」
桓公便命豎貂依計行事。
豎貂來到邾國,見到哀姜。哀姜一見是娘家來人,淚流滿面,哭個不住。
豎貂道:「夫人不要哭了。主公派臣送夫人歸魯。」
哀姜道:「只要叔叔給我作主,我天不怕,地不怕。」
豎貂與哀姜上車,離開邾國,來到魯國夷地,夜宿館舍。
哀姜心中有鬼,老放心不下,叫來豎貂,問道:「總管,我叔父打算怎麼處罰我?」
豎貂道:「夫人連害兩位國君,齊魯兩國無人不知,夫人就是回到魯國,有什麼顏
面去見列祖列宗?」
哀姜一聽黯然失色,低頭不語,過了好大一會兒,說:「那,我回齊國行嗎?」
豎貂冷笑道:「不行,夫人要是回齊國,那殺魯國兩位國君的罪名就落到主公頭上。」
哀姜哭泣道:「齊國去不了,魯國又不能回,我到哪裡去?
豎貂總管,你給我出個主意。」
豎貂道:「沒有好辦法,夫人自己看著辦吧。」說完起身離去。
哀姜自知罪孽深重,天地不容,可又不想死,想了半宿,哭了半宿,朦朧中見慶父
走來,脖子上套著繩索,舌頭伸在外面。睜開眼一看,蹤影全無。她終於下了決心,慶
父既然上吊而死,這是在招呼她跟著他走,於是在梁上拴上繩子,投環自盡。
豎貂告知夷地守官,飛報魯侯,魯侯以禮厚葬,並讓哀姜進入太廟,並派人向齊桓
公謝定國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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