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羅烈心慌了。不用說,這四面的火是於恆放的,他見四爺跟羅烈交上手了,
心想,我閒著幹嗎?乾脆給他湊個熱鬧吧,於是先到後院馬棚放了把火,接著又在四周
放起火來。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濟南勝景,一湖,一泉,一山。
一泉,趵突泉;一湖,大明湖;一山,千佛山。
大明湖,到濟南城西北角,周圍十裡余,約占全城三分之一,湖界城垣東北西三邊,
凌晨及黃昏時,景色迷人。
從鵲華橋沿湖向西北,西岸垂柳披拂,湖中蘆蒲豐茂,特別是夏秋之交,彩荷方盛,
紅綠交映,令人陶醉。
大明湖景色之美,美在凌晨與黃昏,但並不是說除了凌晨跟黃昏,就沒有游客了,
照樣有,不過沒凌晨跟黃昏的時候多罷了。
有的人他還不喜歡人多湊熱鬧,偏喜歡挑人少的時候來,瞧,這兒就是一個。
這兒,湖邊垂柳蔭涼之下,座落著那座有名的歷下亭。
這個人,身材槐梧,頭戴寬沿草帽,寬沿草帽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能看
見他鼻子以下的部位。鼻子以下,方方的一張嘴,嘴唇不薄不厚。閉得緊緊的。整個人
透著些瀟灑。 |
他,就坐在湖邊垂柳陰影下,一竿在手,全神貫注,敢情他正在垂釣。
這種嗜好,這個事兒,是不喜歡人多湊熱鬧,愛釣魚的哪一個不喜歡清靜,有幾個
人願意受人干擾的?
他挑這個時候真不錯,放眼望去,整個大明湖看不見幾個人,這歷下亭一帶,更是
空蕩寂靜,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見一點聲息。
的確是,不過那是在轉眼功夫之前,可是轉眼工夫之後的現在,這歷下事一帶,不
知道什麼時候竟多了一個人,這個人站在歷下亭跟釣魚客之間,也就是釣魚客的身後。
身後多了個人,釣魚客似乎仍茫然,的確是夠全神貫注的。
身後的人仍然靜靜地站著。
突然,釣魚客猛一扯釣桿,釣桿起處,絲線一繃,嘩啦水響聲中,銀鱗生輝,一條
兩尺多長的鯉魚,隨桿凌空躍起,「叭」地一聲,落在岸邊草地上,不住翻騰跳躍。
這條魚既肥又大,今霄不愁無以佐餐,釣魚客真是好福氣。
但見那釣魚客收竿取下魚後,卻又一揚手,將魚投入湖中,看來,他釣魚只是為了
玩,不是想吃魚。
這時,那早已站在身後的漢子走上前來,拱手抱拳道:「開封府展昭見過龍威鏢
頭。」原來這釣魚客竟是大明湖一帶有名的龍威鏢局的大鏢頭龍威。
龍威見來人是開封府的展昭,也不敢怠慢當下拱手道:「原來是展大俠,久仰,久
仰,不知此次找龍某有何要事?」
原來,展昭此次來大明湖卻是為一件案子而來,向龍威了解一下情況。
展昭說明了來意。
龍威道:「此處不是講話的所在,請到鏢局一敘。」
二人一路談笑,來到龍威鏢局。
進了鏢局,直進大廳。
廳裡四個人,坐著的兩個,一個一臉英氣,面皮白淨,一個是穿長袍馬褂兒的老頭
兒,挺瘦,一臉精明得透著奸滑,端著桿旱煙袋,湘妃竹桿兒,翡翠嘴兒正吸著。
另兩個,是兩個穿褲褂兒的中年壯漢,眉宇間透著剽悍,腰裡鼓鼓的,就站在瘦老
頭兒身後。
二人一進廳,白淨漢子忙站起來了,抱舉躬身:「總鏢頭。」
龍威朝那瘦老頭看了眼,道:「不知柳老前輩到此,有何貴幹?」
瘦老頭居然坐著沒動,咧嘴一笑道:「總鏢頭回來了,老兒柳三變,特意拜訪總鏢
頭。」
龍威聞言,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原來,這龍威鏢局替人做事,龍威倒也是個磊落光明的漢子,不過幾十年來,卻也
在江湖上不少人結過樑子,這柳三變就是其中的一個。
柳三變也是個鏢師,大明湖一帶有兩個鏢局,一是龍威的鏢局,另一個就是柳三變
的八方鏢局,既然幹著同樣的生意,所以兩家為了搶奪生意經常發生不合,部下動手也
是經常的事,不過,總是龍威先生讓步。才沒有惹出大亂子。
這柳三變一身武功也確實了得,並且為人陰險毒辣,明的暗的兩手都用,所以江湖
上的人都讓他幾分。
這時,陪著柳三變的那個白淨漢子走上前,湊到龍威耳邊耳語幾句。這個白淨漢子
是龍威鏢局的二鏢頭,人稱白面書生——諸葛明。
龍威聽了諸葛明的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這次柳三變來龍威的目的是別有用
心,他想吞併龍威鏢局,他出價二十萬兩銀標將龍威買下來。
這時柳三變說話了。
「想必龍鏢頭也知道柳某此次的來意了,濟南這塊地方並不大,有你我兩家鏢局,
兩家的買賣都不好做,所以我想了二十萬兩的價錢買下龍威,錢也夠你吃喝半輩子的,
這是對兩家都好的事……」
「噢,不知柳前輩開的價碼是多少?」
「二十萬兩怎麼樣?」柳三變伸出右手兩個指頭。
「看來柳前輩的價碼可不低呀!」
「不低,也的確夠你們龍威大鏢頭吃喝半輩子。」
龍威忽然反問道:「柳前輩,我想用多一倍的價碼,反過來買下八方,不知柳前輩
意下如何?」
柳三變聞言一怔,旋即沉下了臉。
龍威補充道:「柳前輩,我可是真心誠意,只要你點個頭,我馬上開出銀票,四十
萬兩一文不少的交給你。」
柳三變聞言冷冷一笑,手按茶几站了起來,「看來龍鏢頭是不想做這筆買賣了。」
茶几是紫檀木的,客廳地上舖的是花磚,可是經柳三變這麼看似不經意的一按,茶
幾的四條腿竟入地幾分,花磚也叭叭連聲碎了好幾塊。
分明,這是炫耀,這是示威。
龍威,白面書生臉上都變了色。
這時,進了大廳一直沒發言的展昭微微一笑,道:「龍兄不必在意,只怪這龍威的
舖地花磚不夠結實,也怪這位柳鏢頭練的還不夠,要不然的話,茶几腿兒入地,花磚絕
不會碎。」
柳三變這才注意到站在龍威身後的展昭,隨即陰陰一笑道:「好眼力,也說得好,
可是,只要你能依樣畫葫蘆也來一下,老夫扭頭就走,從此不提買下龍威一事。」
展昭目光一凝:「柳老前輩,這話是你說的?」
「不錯!」
「這說話可得算話。」
「那自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展昭一點頭道:「說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不想再動第一只茶几,那樣
也嫌俗,這樣吧,柳老前輩的旱煙袋借我用用。」
話落,他抬起了手,只這麼一抬手,柳三變連念頭都還沒來得及轉,拿在手裡的旱
煙袋,已經到了他手裡。
龍威,白面書生,在場眾人都為之變了臉色。
也就這麼一剎那間,展昭已把那根旱煙袋豎在了地上,伸一根指頭接在銅鍋上,然
後,那根旱煙袋緩緩入了地,越入越深,留在外頭的桿也越來越短,最後,只留個銅鍋
兒在地面外。
展昭收回手,別說花磚沒破,連一點兒碎渣兒也沒有,他淡淡地笑了笑。
「柳前輩,能說和嗎?」
何止能說和!
在場無一不是練家子,誰都明白,柳三變那一手已經夠令人咋舌的了,不過,茶几
是紫檀木的,這種木頭生在雲貴,質硬如鐵,可是展昭是用一根旱煙袋,尤其先入地的
是那個翡翠嘴兒。
功夫之高低深淺,就不難分辨了。
柳三變瞠目結舌,臉色大變。他身後那兩個壯漢伸手摸腰,卻沒敢再多動一動。
只聽展昭又道:「柳前輩是自己走呢,還是要我送客?」
柳三變沒說一句話,旱煙袋也不要了,帶著兩個壯漢轉身走了,走得飛快。
龍威急步過來,激動異常:「展大俠,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只聽那位白面書生道:「展大俠?總鏢頭,這位是……」
龍威道:「他就是展昭展大俠……」
白面書生脫口一聲道:「大鏢頭怎麼不早說……」
轉過臉急道:「在下見過展大俠。」
話落,人就要拜下。
展昭伸手架住:「諸葛鏢頭這是干什麼?」
白面書生硬是拜不下去,急得臉都紅了,叫道:「展大俠……」
站在一旁的龍威道:「算了,展大俠不會受的。」
白面書生也只好算了,他道:「我就說嗎,誰會有這麼高絕的修為,可是怎麼也沒
想到會是開封府展大俠。」
當下,龍威在鏢局內大擺筵席,與展昭共飲。
正飲得高興,忽聽外面有人喊一聲:「大姑娘回來了。」
「爹!」
一聲清脆嬌呼,帶著一陣香風,眼前撲來一個大姑娘,大姑娘年方十八九,身材美
好,婷婷玉立,一身白衣小碎紅花的褲褂兒,大小寬窄正合身。
一條烏油油的大發辮垂在胸前,那排整齊的留海兒,水汪汪的一對大眼睛,粉妝玉
琢似的挺直小鼻子,姑娘不但俊秀,而且透著聰慧。
姑娘見著展昭,猛一怔,硬生生煞住撲勢,水汪汪的大眼睛還直瞅展昭。
龍威輕喝道:「這麼大個姑娘了,就不能穩重點兒,看什麼,還不快見過展大俠。」
姑娘怔怔地道:「展大俠!」
這時諸葛明湊到她耳邊說:「這位便是開封府包大爺手下的展昭展大俠。」
姑娘又猛一怔.這才明白過來,一聲急驚道:「啊,是展大俠!」
她隨話就是一禮。
展昭連忙答禮。
龍威道:「展大俠不必跟小女客氣,她叫秀姑,我就這麼一個。」
秀姑這個姑娘,是龍威的獨生愛女,打小在鏢局裡,生在這麼一個家裡,長在這麼
一個環境裡,身體裡流的是父親的血,加上十幾年耳濡目染,她應該十足的江湖女兒風,
剛強,豪爽而大方,可是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她一見道展昭,卻喜歡得羞答答的,
連眼皮兒都不敢高抬。
只是,展昭沒在意,龍威也沒往眼裡去,酒席散後,龍威陪展昭往後邊歇息。
龍威給展昭安排的那間屋,就在後院西北,坐落在長廊盡頭,一片林中之中,單獨
的一間,枝葉遮蔭,不但涼快,而且幽靜。
龍威又跟展昭閒聊了一會兒,便也到前邊歇息去了。
還真是累了,從開封到濟南,一路勞頓,接連幾天的奔波,人總免不了有點乏。
一路上僕僕風塵,得洗把臉,架子上,發亮的銅盆,水早打好了,連手巾都是新的,
雪白的手巾,一角還纏著幾朵小碎紅花兒,洗臉水裡不知道擱了什麼,還香香的。
不問自知,這一切皆是出於一個姑娘的精心安排,很顯然,這人是秀姑。
展昭有一陣異樣的感受,腦海裡浮現出秀姑那令人心動的眼神,他不記得是什麼時
候消失的,因為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
展昭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醒來是什麼時候了,只知道醒來的時
候,身上搭一角被子,而且聽見外頭有聲音。
他定了一下神,道:「是龍鏢頭嗎?」
外頭有人答應,卻不是龍威的話聲,而是個輕柔甜美話聲:「展大俠,是我,秀
姑!」
一聽是秀姑,展昭忙掀起被坐起下床,整了整衣裳,道:「我已經起來了,姑娘進
來無妨。」
門簾掀動,秀姑低頭走了進來,輕聲道:「爹讓我請展大俠吃飯。」
展昭一怔:「吃飯?什麼時候?」
秀姑道:「該吃中午飯了?」
展昭一看窗外,可不,日頭正明亮亮的照著院子,他呆了一呆道:「天,我這一覺
睡得工夫可真不小,看來是真累了!」
當下,二人來到前邊,龍威已在大廳恭候多時了。
龍威一見展昭問道:「展大俠昨晚可休息的好?」
展昭微微一笑道:「一路勞乏,又喝多了酒,一下子睡過了時辰,不好意思。」
當下,又擺上酒飯,龍威打算再款待展昭,展昭這次說什麼也不喝了,只是吃了些
飯菜,然後有人送上茶來,二人說話。
龍威問道:「展大俠從開封府來,包大人近日身體可好?」
展昭道:「包大人整日處理案件訴訟的事,批閱呈文,甚是繁忙勞累,不過身體還
好。」
「那就好,全國上下,百姓樂業,商戶安樂往來,這都要說是包大人治理有方啊。」
展昭點頭,接著問龍威:「這些年龍威鏢局生意可好?」
龍威說:「山東的同仁比較多,而且也時有些外地客商在這裡購買了藥材,到外地
貶賣,這些都需要我的人護鏢,所以生意還可以。」
展昭又問:「這濟南城裡僅龍威、八方兩鏢局嗎?」
「大的鏢局,就是我龍威鏢局和八方兩家,還有些零星小鏢局,武局之類,不過都
不成氣候。」
二人正說著話,忽聽有人慌慌張張進來報:「龍鏢主,不好了,巡府大人派來隊伍
查封我們龍威鏢局了。」「啊?」龍威,展昭都怔住了。
這裡是巡撫衙門,山東一省的最高行政官署。
的確像個最高官署的樣兒,佔地廣大,屋脊高得快觸了天,一圈圍牆丈來高,圍牆
裡,前後院,左右跨院,一應俱全。
前後院也好,左右跨院也好,不但都是屋連屋,房挨房,而且座座宏偉,間間狼牙
飛簷,十分好看。
大門口,高得戳天的一根旗桿上,掛著一串燈籠,高的石階,栩栩如生的石獅子,
宏偉的門頭,高大厚實的兩扇大門,一排排的門燈,一對鐵門環,外加兩邊排列,穿戴
整齊的八名掛刀旗勇……這就夠了。
不要說是一般小民老百姓,就是小一點的官兒,一巳走到這裡,他都會心裡發寒,
身上發抖。
如今時候不早了,可是巡撫衙門後院的幾間屋,燈還亮著,從外透的燈光裡,可以
看見院子裡,長廊上,隔不遠就是一個挎刀旗勇,或者是撫署的捕快。
似乎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就在這戒備森嚴,如臨大敵的情況下,一條人影如夜空隕星下墜,帶點影子,只一
閃便落在了這後院裡。
院子裡,長廊上的那些人,還沒有發現來了人,來的人已經先發了話:「開封府展
昭,求見巡撫大人!」院子裡長廊上的那些人,聞聲急望,這才發現院子裡多了一個人,
剎時間手都撫上了刀柄,就要拔刀。
就在這時候,坐北朝南,一排北房最中間的那一間裡,傳出了一聲沉喝:「大膽,
沒聽見是開封府的展大俠麼?」
院子裡,長廊上那些人,誰都沒敢再動。
喝聲傳出的那間屋裡,人影晃動,一前一後走出了兩個人。
前面那個,魁偉英武,長袍馬褂,唇上留著兩撇小胡子,透著幾分瀟灑,氣宇軒昂,
是個超拔不凡的漢子,正是山東巡府紀剛。後面那個,則是白淨陰鷙的一個人,正是紀
剛的軍事雲十爺。
這兩個一出屋,院子裡,長廊上的那些人,忙躬身為禮,恭謹異常。
而這兩個,卻是看都沒看一眼,直向院子中間的展昭走過去。
隔一丈站定,紀剛向展昭拱手道:「不知展大人深夜造訪,有何賜教?」
展昭連忙還禮。
「何言賜教,只是有一事來向紀大人明言。」紀剛道:「何事?」
展昭道:「我請紀大人馬上傳下令諭,撤銷查封龍威。」
那位白淨陰鷙的雲十爺微一怔,目光投向紀剛。
紀剛訝然道:「難道龍威鏢局跟展大人有什麼淵源?」
展昭道:「那倒不是,只是據我所知,之所以有龍威鏢局被查封一事,是有人在暗
中作梗!」
「噢,有這等事?」紀剛道。
展昭道:「龍威與八方鏢局素有不合,這次事故,我看十有八九是八方鏢局的人從
中作梗。」
紀剛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我不能輕易收回令諭!那樣做恐怕手下人不服。」
展昭道:「無論如何,紀大人你得下這個令諭。」
紀剛道:「請允許我考慮考慮如何?」
展昭劍眉一揚,目現精光,道:「紀大人,我是真想查這件案子,為了這件事,我
不惜驚動包大人!」
紀剛聞言,臉色一變。
展昭道:「紀大人不要為難,你下令收回令渝,讓我展昭去查這件案子,十天之內,
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龍威鏢局大廳裡,燈火通明,除了龍威,白面書生外,還有那撫台衙門總捕常逢春,
跟一名藍翎小武官。
做官的像抓住了洋禮似的,正耀武揚威,不可一世,龍威,白面書生正據理力爭,
雙方僵持不下。
常逢春還沒怎麼樣,卻火了那個藍翎小武官,起碼是個小武官,見官他都得施禮,
可是這會兒在百姓面前,他官威十足,板著一張臉,橫眉立目,就要下令查封。
燈影一閃,大廳裡多了個人。龍威定眼看來人:「展大俠!」
來人正是展昭,他跟龍威打了聲招呼。然後轉望常逢春:「常老最好等一等,我相
信撫台衙門馬上就會有令諭到來。」
常逢春冷冷一笑:「令渝,你還指望撫台衙門下什麼令諭?」
展昭道:「撤銷查封龍威的令諭。」
常逢春冷笑道:「人跟我開玩笑,你有多大能耐,能讓我們撫台大人收回成命。」
看來,常逢春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開封府的展昭,否則,他的口氣不會這麼生
硬,這麼狂。
展昭望著常逢春道:「我沒有讓撫台大人收回成命的能耐,但八方鏢局有。」
常逢春道:「八方鏢局?」
展昭道:「八方他們要是不能讓撫台衙門收回成命,他八方鏢局就要跟著龍威同時
關門歇業。」
常逢春為之一怔,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那名藍翎小武官大喝道:「大膽,居然敢用這種手法要挾官府,我先查封你龍威鏢
局,再把你抓回去定罪,看你怎樣,來……」
他這是叫人,只是「人」字還沒出口,展昭已目射威光揚起了沉喝:「我看你們誰
敢動!」
小武官入目展昭那射自兩眼的兩道威光。心裡一凜,一時竟一聲也沒再出口。
展昭冷笑又道:「不要以為你們帶的人多,我還沒有放在眼裡,逼急了我,我讓你
們一個個都躺下。」
那小武官驚喝道:「你要造反!」
常逢春道:「我看他也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小武官驚怒笑道:「那他準是叛逆,這種人還能留?可得趕緊把他抓起來!」
話是這麼說,可是在展昭目光威嚴的瞪視下,他變成只說不練的假把式。
不只是他,常逢春也是只說不練。
就在這尷尬窘迫的當兒,一名撫台衙門的捕快跑了進來,一哈腰,湊上前去在常逢
春耳邊說了幾句。
常逢春一怔,忙轉臉又向那小武官低語,小武官臉色一變,二話不說,轉身往外就
走。
常逢春生怕被留下似的,忙帶著那名捕快也跟了出去。龍威沖白面書生遞了個眼色,
白面書生跟出去送客了。
轉眼工夫,大門外蹄聲已起,很快的由近而遠,白面書生飛奔入廳,道:「總鏢頭,
他們撤了。」
龍威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下來。
轉頭向展昭,「多謝展大俠這次讓龍威又避過這次災禍。」
展昭道:「這次巡府紀剛突然派人來查抄鏢局,其中必有原委,定與昨日柳三變一
伙來此鬧事尋釁有關。」
龍威道:「那柳三變為人陰險狡詐,並且與官府人結交甚厚,尤其和巡府紀剛的師
爺雲十爺更是關係不一般。」
「噢,是這樣,看來我得去看看了。」
夜黑風高,展昭從龍威出來,轉過幾個小巷就到了八方鏢局門口,和龍威同樣氣派,
門口有把門的武師。
展昭繞到後牆,飛身上來,見後院正房東邊的屋子裡亮著燈光。悄然來到窗前,用
唾沫濕了手指捅漏了窗戶紙,往時觀瞧:屋裡有兩個人,一個是八方的總鏢頭柳三變,
另一個真讓展昭大感意外,竟然是昨日在巡府紀剛那裡見到的那個雲十爺。
看來這其中一定有陰謀。
只聽柳三變道:「多虧了老弟幫忙,從中盡力周旋,那紀剛才派兵查那龍威。沒想
到半路裡出了個開封府的展昭,一下子給鬧砸了。」
雲十爺道:「此事怕越鬧越大,如果真讓那開封府的包黑子知道了,就更不好辦
了。」
「那下一步我們怎麼辦?」
「不知道柳鏢頭經營八方鏢局這麼多年,現在積攢下多少本錢了。」
柳三變道:「也有三千多兩銀子了。」
雲十爺道:「雖然三千兩銀子不算多,但也足夠我們幾十人吃上多半輩子了,如果
銀子花光了,我們可再另想辦法。」
「雲十爺可要跟我們一塊走嗎?」
「當然,你們一走,我在紀剛那裡也呆不長了,人一輩子不就是圖活得個痛快嗎?
我們找個地方一藏,娶上幾個老婆,天高皇帝遠,那包黑子又能拿我們怎樣。」
「那我們去哪?」
「這你放心,地方我早想好了,我們去鐵山湖,那裡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到那裡
我們可以再聯絡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是不願受官府管束的,我們都可聯絡一下,那
包黑子真要是來打我們,我們也不怕他。」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走呢?」
「事不宜遲,馬上就走。」 |
展昭在窗外全聽明白了,原來這個雲十爺不是個好東西,竟然勾結匪盜,看來這柳
三變和雲十爺是早已有預謀的,可憐那巡府紀剛還蒙在鼓裡,什麼也不知道。
「我得去告訴紀剛,讓他發兵速來擒拿這兩個要聚眾謀反的賊。」
展昭從後院出來,一路疾行,去巡府紀剛那裡,可他不知道,他剛從八方出來,柳
三變就帶著幾十個人走了。展昭還是晚了一步,這才惹出了後面的大麻煩。
這兒是個小村落,沒住幾戶人家,扳著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僅有的幾戶人家,務農為生,莊稼人僅僅靠雙手勞動,養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樂。
這是一家野店,店不大,可是它就坐落在這唯一的一條路的路邊,是來往行人客商
所必經之途,所以,儘管店小,生意不錯。
說生意不錯,那是人家掌櫃的知足,一天下來能掐個溫飽,夠爁口,不餓肚子,也
就夠了,人家不是指望賺上幾成,大把大把的銀子往裡收。
提起座兒,說來可憐,他這個野店也不過三張破桌子,幾條板凳兒,幾條板凳裡還
有兩條是三條腿的,坐的時候還得留神,不然非摔個四腳朝天不可。
店裡賣酒,外帶幾味簡單的酒菜,不喝酒的吃菜,有大碗大碗的涼水,喝個夠,不
要一文錢。
所以,與其說是個賣酒食的店,不如說它是個供來往行人客商歇腳的地方。
這麼一個地方,生意再不錯,能指望它賺多少?
就拿如今來說吧,正晌午日頭毒得能烤出人的油來,這條路上一眼望過去,都到了
頭兒了,看不見一個人影兒,店裡也不過才坐了三個客人。
再有人就是田裡的莊稼漢,三五個人有的揮鋤翻土,有的坐在地裡歇晌,儘管都是
滿身大汗,可是人家誰會上他這兒來?家就在附近,再說也捨不得錢啊!
就這麼三個窮人,已經夠掌櫃忙的了,切這端那,手忙腳亂,真要是一擁多少桌,
座兒上幾成,那還得了,他也就這麼個野店的命了,其實人家也就沒指望能賺多少嘛。
掌櫃的手忙腳亂不說,偏就有好添忙的,就在這節骨眼上,店裡又進來一位。
這位跟前三位不一樣,前三位都是粗壯的中年人,一看裝束打扮就知道是江湖兒上
的爺們兒,這位則是長袍馬褂兒,俊逸白淨非常斯文,典型公子哥兒讀書人。
公子哥兒讀書人就是公子哥兒讀書人,這種天兒,難得他長袍馬褂穿得上身,可是
怪了,那三位大把大把的汗,渾身衣服水淋似的都濕了,連掌櫃的都熱得鼻尖上冒了油,
可他別說汗了,居然半點汗星兒都沒有。
許是,讀書人深懂心靜自然涼之道吧。
這位一進店,立即迎來了那三位的六道目光,倒不是因為他沒出汗,而是這條路上
還沒見過這麼俊逸不凡的人物,就算看這,既然是這種裝束打扮,不是坐轎,就是乘車,
再不也該有匹坐騎代步,怎麼也不該是憑著兩條腿走來的。
掌櫃的可沒覺得他怎麼特別,進門來都是客人,江湖道上的爺們兒更不好惹,招呼
招呼,可是只動嘴,不動身,人忙著切這端那呢,分不開身子。
公子哥兒是讀書人,讀聖賢書的人都有修養,人家沒介意,不在乎,自己找張桌坐
了下來,還微笑說:「不要緊,我不急,你慢慢來。」
人白淨,這一微笑,連那口牙都是既白又整齊的。
好不容易,掌櫃的忙完了,把那三位的一一端上了桌,他進來招呼公子哥兒,那三
位等了半天,酒一倒,筷子一拿,也就要開吃。
公子哥兒他沒理已經到了他桌邊的掌櫃的,突然對那三位說了話:「三位能不能稍
候一下?」
那三位一怔,都停了手,好不容易才從他身上移往面前桌上的六道目光又投射了過
去。
掌櫃的也微一怔,可是不知道他要干什麼沒接話。
只聽公子哥兒又說話了,他居然這麼說:「三位稍候一下,聽我跟掌櫃聊兩句……」
哪有這種事兒?這又是為什麼,他要跟掌櫃的聊,關人家吃喝什麼事?他愛聊就聊
他的,幹嗎攔人家吃喝?
那三位也怪,就六道目光望著他,沒一個吭聲兒,沒一個問,可也沒一個動筷子,
顯然聽了他的。
倒是掌櫃的想說話,可是公子哥兒沒給他機會開口,公子哥兒又微一笑,還是沖那
三位道:「因為我略懂醫道,知道這種太急吃喝,會壞肚子傷人……」
敢情是為這?
他解釋了,不知道那三位滿意不滿意,因為那三位仍沒一個開口,沒一個動。
掌櫃的抓住機會說話:「您這位……」
開口沒成一句,只三個字。
只三個字就夠了,好一口道地的川話。
公子哥還是沒讓他說下去,硬把他的話截了。
「掌櫃的開這個店多久了?」
掌櫃的忙道:「開了不少年了。」
公子哥兒道:「平常看店照顧生意的,不是掌櫃自個兒吧?」
好好兒的,問人家這個干什麼?不是不能問,而是這時候問不著嘛,簡直怪事!
怪事不是,偏就碰上了怪人有耐性聽,那三位一動不動,一聲不吭,聽著呢。掌櫃
的道:「不,多少年了,這裡裡外外,全忙我一個人兒。」
公子哥兒「啊喲」一聲道。
「真瞧不出,也真為難掌櫃了,只是既然這麼多年一直只忙著掌櫃一個,掌櫃的你
是位熟練的好手了,怎麼今兒個在座的不過三位,掌櫃的你怎麼就手忙腳亂顧不過來了
呢?」
掌櫃的臉色微一變。
那三位只互望了一眼,仍沒別的動靜。
可是,這裡,公子哥兒又開了口:「或許是我這個初到貴寶地的人大驚小怪,不知
掌櫃的你跟你這個店透著稀罕,就是你們這兒種莊稼的也跟別的地兒不同。人家別的地
兒,種莊稼的下田,都是一早,一晚,我從來沒見過,晌午頂著大太陽在田裡幹活的,
而且鋤來鋤去只在一個地兒,既不像鋤草,也不像翻土,不知道他們在干什麼?」
掌櫃的臉色又變了,這回不只是變一變,而是連變了好幾變。
那三位又互望了一眼,也只是又互望了一眼,仍然沒別的什麼動靜。
公子哥兒笑了,微一笑之後又道:「行了,我話說了不少,三位的燥熱勁兒也應該
過去了,可以吃喝了,請吧!」
終於可以吃喝了,那三位馬上有了動靜了,三位裡的一位,三十多歲的個,濃眉大
眼,紅紅的一張臉,關老爺似的。他拿起酒壺來斟了一杯,然後舉起了杯,但卻不是沖
兩個同伴,不是沖公子哥兒,而是沖那位掌櫃的:「大熱天兒,掌櫃的忙了半天,挺累
了,我敬掌櫃的一杯!」
這種客人難得,其實這也是人情世故,人家掌櫃的忙了半天了,即使人家是做這個
生意賺這個錢的,這頭一杯讓人家喝了,以慰辛勞,做客人的吃不了虧,不但吃不了虧,
掌櫃的心裡一舒服,就算這回不給你少算點兒,也一定特別殷勤熱絡,菜給你弄好點,
酒多打點兒,肉多切點兒,這不還占了便宜嘛?
哪知人家掌櫃的也懂禮,聞言見狀,臉上是一臉笑意,笑道:「不,不,哪有這個
理,吃喝端上桌,到如今您三位動還沒動過呢,我怎麼能喝這頭杯酒?再說我也不會喝
酒,好意心領,您三位還是自請吧!」
人家話說得明白,不能喝,也不會喝。
應該就此作罷,可以算了。
哪知濃眉大眼,一張紅臉的那位死心眼兒一聲:「不,這一杯,掌櫃的你無論如何
要喝。」
他端著那杯酒站了起來,就要向著掌櫃的走過去。
就在這時候,公子哥兒又笑了:「這位,別難為掌櫃的了。他又要忙了,又有客人
上門了。」
又有客人上門呢,哪兒呢?
那三位,連掌櫃的也算上,都扭頭往外看,門口空蕩蕩的,沒有什麼人。
那三位,還有掌櫃的,都不免私自詫異,也就在他們暗自詫異這當兒,人來了,真
來了,門口人影晃動,一下出現了四個。
不是別人,赫然是剛在田裡頂著大太陽的那幾個莊稼漢,滿頭滿身是汗,衣裳都濕
透了,可說是渾身上下沒一點泥星兒,一個個也一臉的陰冷剽悍色,就是沒有莊稼漢那
樸實敦厚像。
人家公子哥兒沒說錯,一雙耳朵也比他們聽見得早。
那三位禁不住投過一瞥、帶點兒驚異,也包含著敬佩!
掌櫃的可找著解圍的了,笑了,可卻笑得陰冷猙獰:「你們來得正好,咱們這生意
是做對了。終於碰上點子了,該開市了。」
「咱們這些生意。」敢情掌櫃的跟幾個莊稼漢是一夥的。
開野店跟種莊稼的怎麼會是一夥:「不用說,這幾個莊稼漢一定有『暗股』」。
四個莊稼漢一聽掌櫃的這麼說,馬上動了,四個人閃步跨了進來,各一揮腰,掙然
龍吟,他們四個,手裡各多了一把劍——軟劍。
公子哥兒「哈」地一聲大笑了:「好嘛,拿鋤頭扶犁的手,玩起兵刃來了,沒想到
貴寶地武風這麼強,居然種田不忘練武啊。原見四位頂著大太陽在田裡幹活,渾身汗濕
衣裳,讓我發覺得盤中之餐,的確是粒粒皆辛苦,可是,如今,我對四位就不能不另眼
相看了。」
掌櫃的又冷笑道:「少廢話了,看你們也都不是江湖泛泛之輩,咱們索性打開天窗
說亮話,這一輩子,官家借獨山湖一帶辦點公事。希望江湖上的朋友離那一帶遠一點兒,
別惹禍上身。你們要不是往獨山湖去的,馬上站起身,出門踏上回頭路,我絕不為難絕
不攔,要是有打算往獨山湖去的,想改變心意也可就此回頭……」
公子哥兒一笑道:「掌櫃的,你這幾句話不算不是好話,可是你說的是不是嫌晚了
點兒?」
掌櫃的道:「不晚,我答應讓你們就此回頭。」
「晚了!」公子哥兒道:「這裡我這個好管閒事的來的是時候,要不然,這三位喝
了你這要命的斷腸酒,這四位進來把人們三位往田裡一扛一埋,你這話說給誰聽啊?再
說,那些已經被埋進土裡的,聽過你這些話麼?」
掌櫃的臉色又變了,變得益發陰冷猙獰:「好朋友,你何止不是江湖道上泛泛之輩,
簡直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好罷,就算我走眼了,那麼依你該怎麼辦?」
公子哥兒微一聳肩,道:「掌櫃的你既然打開了天窗,我也不能不說亮話了,我是
要往獨山湖去,而且也不打算站起身,出門踏上回頭路,至於他們三位,我就不知道了,
也管不了。」
只聽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豪笑一聲道:「朋友,你自己把自己看得那麼夠,怎
麼好從門縫兒裡看我們三個?我們三位跟你一樣,要往獨山湖去,也不打算起身,出門
踏上回頭路。」
公子哥兒道:「三位既然也有這個心意,那只好任由三位了。」
掌櫃的陰冷笑道:「你們最好琢磨好了,妨礙官家這種公事,就是叛逆,只要落上
這個罪名,往後在這普天下沒個容身之地,甚至還會株連九族。」
公子哥兒笑笑道:「多謝掌櫃的你提醒,我是早就琢磨過了,掌櫃的你所說的利害,
我也都想到了,只是你口口聲聲說是官家辦事,但不知你說得是哪個官家?」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也沖掌櫃的道:「你要是不聽我們的答覆,那就算了,你
要是想聽我們的答覆,我們的答覆跟這位的一樣,而且一個字也不差。」
公子哥笑道:「咱們本來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這麼一來,非讓掌櫃的把咱們當
成一夥的不可。」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道:「志同道合,應該也算得上同夥吧。」
公子哥兒微一怔,旋即點頭道:「那也是。」
只聽掌櫃的陰冷笑道:「好言好語勸下醒,真應了那句暮鼓晨鐘,難醒執迷之人,
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你們吧,報上你們的姓名路數。」
公子哥兒笑道:「沖剛才的酒菜,如今的陣仗,掌櫃的根本就是沒打算讓我們這幾
個活著離開這兒,問姓名路數,豈不顯得多余?」
掌櫃的一張臉倏轉猙獰,一點頭道:「說得好!那咱就送這幾位朋友上路吧!」
他那裡話聲方落,這裡的四個莊稼漢振腕抖劍,四把軟劍抖得筆直,劍氣也涼逼濃
眉大眼,一張紅臉的那位跟他兩個同夥。
公子哥兒坐的桌子靠裡了點,加以店裡地方小,他恰好被那三位擋著。所以暫時沒
受到撲擊。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武林之中,使劍的人不少,可是能把軟劍抖得筆直,非
得內外雙修不可。
四個莊稼漢不但能把軟劍抖得筆直,而且出手疾快凌厲,認人也准,可見不但都是
內外雙修好手,在劍術上的造詣也都不弱。
可是,公子哥兒卻一笑這麼說:「不行,差多了,你們不配使軟劍,待會兒要是有
機會,我露一手你們瞧瞧。」
前後不過一剎那間,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掀翻了桌子,桌子帶著杯盤碗筷,
外帶一把酒壺,直向四柄軟劍飛了過去。
那兩人,趁勢板凳上施身,一躍而起,趁桌子擋得四把軟劍的撲勢頓了頓這功夫,
三個人,兩個掣出了兵刃:一個是把樣式奇特的短劍,一個是把鋼骨折扇,只有濃眉大
眼,一張紅臉那位,仍空著兩隻手,憑的是一雙肉掌。
也就這一轉眼工夫,掌櫃的悄無聲息,也從腰間拿出一把軟劍,抖劍襲向了公子哥
兒。
那邊三對四接上脫手。
這邊公子哥兒,「喲」了一聲:「有道是:『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
拿櫃的你怎麼連聲招呼也不打?」
掌櫃的一把軟劍抖得筆直,不但出手疾如閃電飄風,而且劍光之上幻現劍花三朵,
分上中下三路疾襲公子哥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這內外雙修的劍術造詣,要比四個
莊稼漢高明得多。
但是,可惜,他碰上的是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坐著沒動,話落之處只微仰身軀,軟劍擦胸飛過,只聽得他一聲輕笑:
「我該露一手,正愁沒劍使呢,這把借我用用吧!」
話落,只見他抬起了手,可沒見他怎麼出手的,掌櫃的悶哼一聲,抽身暴退,左手
托右手腕,一臉驚疑色,而他剛了手的那把軟劍,卻已到了公子哥兒手裡。
只聽公子哥再揚輕笑:「四位等等,看我露一手。」
早在公子哥兒一抬手便奪過掌櫃的軟劍的時候,就已經震懾得四個莊稼漢跟那三位
手上為這之一頓,也就在這手上一頓的當兒,公子哥兒隨手揮灑,一劍掃到,錚然龍吟
聲中,四個莊稼漢掌中軟件齊被盪開,帶得他們立足不穩,齊往後退了兩步。
他們四個剛退,公子哥兒振腕出劍,一把軟劍抖得筆直不說,而且劍花七朵,現於
劍尖滿天飛舞,久久不散。
掌櫃的,四個莊稼漢連那三位也算上,不但都看直了眼,而且十六只眼瞪得老大,
八張臉都是震驚詫異之色。
公子哥兒一沉腕,軟劍倏垂,劍花花俱斂:「怎麼樣,是不是比他們強點兒?」
何止強點兒,在場無一不是行家,也沒有一個不知道,一劍抖出的劍花多寡,可以
顯示劍術造詣的深淺高低。
就這麼一劍,立即震懾了全場。
就這麼一劍,使得掌櫃的跟四個莊稼漢,反過神來個個臉色如土,腳底下抹油,就
要往外溜。
「等一等!」
公子哥兒一揚手,軟劍脫手飛出,匹練一道,寒光疾閃,「篤」的一聲,插在了四
個莊稼漢腳前地上,入土及半,留在外頭的半截,連同劍柄急劇抖顫,嗡嗡作響。
掌櫃的、四個莊稼漢,五個人,十只腳,就像那把軟劍一樣,釘在地上,沒一個敢
動分毫。
只聽公子哥兒道:「掌櫃的,你告訴我,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你們峻山派這一次
出動了多少人?」
掌櫃的跟那四個莊稼漢臉色大變。
「嶗山派?」
那三位為之一怔,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脫口一聲輕呼。
「可不!」公子哥兒道,「這五位,不折不扣的嶗山三清弟子,不信可以摘下他們
的帽子看看。」
沒人摘掌櫃的跟那四個莊稼漢的帽子,有公子哥兒那一句,再加上他們五個的臉色,
這就夠了。
掌櫃的沒說話。
公子哥兒又道:「掌櫃的,我問你話呢?」
掌櫃的開了口:「我不清楚。」
公子哥兒一點頭:「好,就算你不清楚,那麼你是嶗山天字輩的高手,還是天字輩
的弟子,這你總該清楚吧!」
掌櫃的遲疑了一下:「我是天字輩的弟子。」
公子哥兒一指四個莊稼漢:「那麼他們四個就該是天字輩弟子了。」
「不錯。」
「帶隊的,是哪位天字輩高手?」
掌櫃的又遲疑了一下:「是貧道那天雲師兄。」
公子哥兒道:「你們嶗山派弟子,只管在各處路口阻擋武林同道馳援獨山湖?」
「可以這麼說。」
「或明殺,或暗算,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你們三清弟子出家人,究竟殺
了多少武林同道了?」
掌櫃的沒說話。
公子哥又道:「我只是嫌天太熱,懶得動,不願意上田裡掘去,這瞞不了人的。」
掌櫃的說了話,臉上沒一點表情。
「只三個!」
「只三個,好一個只三個!」公子哥兒一點頭:「你們三清子弟出家人,講究的是
清靜無為,與世無爭,嘴裡念的是經,手上幹的是血腥殺人勾當,心裡能無一點愧疚?」
那三位臉上變色,目中閃現驚悸。
掌櫃的沒說話,臉上仍沒一點表情。
公子哥兒又道:「武林之中,唯有嶗山派助紂為虐,為虎作倀,還經常打著官府旗
號到處抓人,殺人,使官府蒙羞,辦案時百姓都心存顧慮,分不清到底是官人還是匪盜,
真是千刀萬剮之眾。」
掌櫃的仍沒說話,臉上也仍然沒一點表情。
公子哥兒雙眉揚起,又道:「你給我帶句話,給你們那帶隊的天雲道長,或許你們
現在已經是身不由己,但是最好做得不要太過分,否則給你們嶗山一派滿門捕殺,到時
不要後悔。快回去送信去吧!」
掌櫃的跟那四個莊稼漢如逢大赦,就要走人。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倏地沉喝:「慢著!」
一聲沉喝之後,他轉臉望公子哥兒:「武林敗類,棄宗忘祖,閣下你放他們走?」
公子哥兒道:「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日後要看他們如何做人了。惡習不改,定要
緝捕。」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還待再說。
手握鋼骨折扇那位,折扇微抬,道:「這位說得對,讓他們回去反省也好。」
掌櫃的帶著四個莊稼漢轉身出了門,去勢如飛。
公子哥目光一掠那三位,道:「周二俠,曹三俠,甘四俠走不走,三位要是不走,
我要告辭了。」
那三位為之一怔,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道:「閣下認識我們弟兄?」
公子哥兒微一笑道:「江南八俠,名動武林,我要是不認得,豈不太孤陋寡聞?」
敢情,這三位是江南八俠裡的周潯,曹仁久跟甘鳳池。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道:「好說,閣下認得周潯弟兄,周潯兄弟到現在還不知
道閣下是哪一位,不過聽剛才閣下的語氣,似是官府中人,不知可否賜大名?」
公子哥兒微一笑道:「三位,我是河南開封府的,我叫展昭。」
這一報名可不要緊,立刻把三位給驚呆了,什麼,你便是那包大人手下的『御貓』
展昭?」
「正是!」
「那……那展大俠意欲何往呢?」
「我,我正是奉包大人手諭趕往獨山湖,你們可知前日的濟南龍威鏢局一事?」
三俠道:「怎的不知,龍威鏢局被八方鏢局陷害,現已查明真相,那八方鏢局的大
鏢頭柳三變逃遁獨山湖,收容江湖上殺人越貨之眾,大有謀反之事。」
展昭道:「看來此事江湖上皆已知曉,我此次去獨山湖,正是與展昭會合,不久包
大人也會親臨獨山湖,擒那匪寇。」
三俠道:「既然如此,我們三人願與白大俠一同前往,擒那匪寇,為官府分憂,為
民分憂。」
展昭道:「承蒙屈尊下駕,如若不嫌勞頓之苦,我求之不得。」
當下,四人結伴同行,展昭心裡也十分高興,因為又多了幾個伴,而且三俠的武功
又不弱,是難得的幫手。
四人一路行來,捷如一縷輕煙,轉眼幾十裡過去,眼前一片密樹林,四人正準備繞
林而過,只聽密林之中,隨風飄送過來幾聲叱喝。
顯然,有人在密林裡動上手了。
會是誰?不得而知,此時此地,一定是馳援獨山湖的江湖之士,又讓人截止了。
四人提氣,奔入樹林,幾個起落,飛身射進了密林。
一進密林,林中央是塊空地,周圍林木森森,既遮太陽,而又隱蔽。
如今,在林中那塊空地之上,共有男女六個,四個男的圍著一男一女。圍著一男一
女的那四個,兩個老者,兩個中年壯漢,普通衣著,尋常打扮,不過他們瞞不過展昭的
銳利目光,他一眼就看出那四個是嶗山派的人,真道士喬裝改扮,被圍的那一男一女,
男的是個身軀魁偉、環目虯髯、相貌極其勇猛的中年大漢,女的則是個一身勁裝,眉目
清秀的十五六小姑娘。
這就很明顯了,既被喬裝改扮的四個嶗山道士圍阻,那環目虯髯威猛大漢跟眉目清
秀的小姑娘,當然是馳獨山湖的江湖豪傑。
雙方只是在叱喝答話,還沒有動手,所以展昭四人沒有馬上現身,而且隱身在大樹
之後,打算必要時再現身出手。
這時,那四個嶗山道士顯然已經耐不住性子了,各抽出了腰間軟劍,振腕抖起,靈
蛇似的撲向中間那一男一女。
小姑娘也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那環目虯髯威猛大漢雖然赤手空拳,以一雙肉掌對
上了軟劍。
以二敵四,小姑娘毫無懼色,大漢一雙向掌更是威猛難逮。
雙方互換幾招後,展昭等人已看出,小姑娘火候差些,但是出手不凡;那威猛大漢
內外雙修,內力足列一流,這麼兩個,儘管以二以四,但那四個道士也討不了好去。
果然,轉眼間十招已過,小姑娘一把短劍逼得兩個中年道士險象環生,那威猛大漢
以一雙向掌對兩把軟劍,也逼得他們守多攻少,連連後退。
這就不必擔心,也用不著出手相援了。
可就在這時,四俠聽見密林之中又來了人,而且還是兩個。
從兩人進林的快速以及身法看,這兩個老道比場中的那四個強多了,應該說跟猛大
漢在伯仲之間。
來者不善。
兩條人影飛射入林,直落中央那塊空地上,是兩個年長的道士,裝束打扮跟那四個
一樣,一個清瘦,一個矮胖。
知道了,是他們的掌輩人。
嶗山道士派來了援手,來了生力軍,這麼一來,恐怕……
白玉堂等人知道,這下子不出手恐怕是不行了。
兩個老者落在空地之後,清瘦老者冷然抱手,那四人一躬身,收手退後。
只聽矮胖老者冷笑道:「看來跟那朝廷官府作伴的不少,都來幫忙圍剿柳老前輩,
看來他們是想從包黑子那裡討個一官半職吧。」
那威猛大漢震聲道:「像柳三變這樣的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不久,包大人就
要親帥兵馬圍剿獨山湖,唯你嶗山派與那柳三變同流合污,我看,也應該連那嶗山的清
真觀一塊兒燒燬。」
罵得好,白玉堂不由點了一下頭。
矮胖老者抬手抽出了劍,這就要動手。
清瘦老者抬手攔住他,一雙銳利目光直逼威猛大漢,冷笑道:「看你也是條漢子,
願意給你一個機會,就此回頭,還來得及。」
威猛大漢冷然一聲豪笑:「不勞提醒,我早就想過了,怕也就不來了,我師徒二人
性命,拿得去儘管拿去,就算是血濺屍橫,也算是對得起包大人的一番思意了。」
說得更好,白玉堂不由又點了點頭,只是不知這威猛大漢跟包大人有什麼聯繫。
清瘦老者一點頭,冷怒道;「好,一腔忠義不畏死,老夫等就成全了你們。」
話落,他跟矮胖老者舉步逼了過去。
小姑娘一挺手中短劍,閃身欲動。
威猛大漢顯然也知道來的這兩個不比剛才那四個,抬手一攔道:「收劍退後!」
小姑娘眉梢一揚,要說話。
威猛大漢又一聲沉喝:「退後!」
小姑娘竟沒敢再說什麼,沉腕收劍,退向後去。
只這兩句話工夫,兩個老者已逼近一大步,突然雙雙閃身,身軀甫動,四只手掌同
時揮出,一片威猛勁氣,直向威猛大漢周身橫掃過去。
威猛大漢似是怕傷了小姑娘,一步跨前,挺雙掌直迎。
砰然一聲大震,砂飛石走,枯枝敗葉猛然掀起,滿天疾旋飛舞,小姑娘立足不穩,
身軀晃動,一連退了三步,為之失色。
兩個老者衣衫飄飄,身軀不過一晃,而威猛大漢卻後退一步,虯髯亂顫,環目圓睜,
威態嚇人。
顯然,威猛大漢以一敵二,略遜半籌。
兩個老者以二對一,卻沒能佔到太大的便宜。
他們兩個臉色倏變,只見寒光暴閃,兩把軟劍已掣在手中。
沒見威猛大漢亮兵刃,卻見他抬手往腰間一具革囊裡摸了一把。
兩個老者並肩抬手,雙雙振腕齊出劍。
威猛大漢抬手微抖,只見一道白光從他手中射出,匹練也似的,疾迎兩個老者兩把
軟劍而去。
展昭看得微微一怔。
就在這一怔神間,白光已迎上兩把軟劍,「燦」地一聲金鐵交鳴,白光倒射而回,
沒人威猛大漢掌中,兩把軟劍也順勢一頓,忽然軟下。
清瘦老者臉色大變,只聽他一聲驚喝:「囊中丸,原來是你!」
矮胖老者叫道:「擒下你,不論死活,都是大功一件。」
隨著這兩句話,一瘦一胖兩個身軀離地拔起,直上半空,半空中忽折而下,兩把軟
劍抖出兩道劍幕光影,向著威猛大漢飛罩而下。
威猛大漢再次環目圓睜,虯髯大張,一聲暴喝,震得四周落葉撲籟籟而下,暴喝聲
中,他就要揚手。
展昭入耳一聲「囊中丸」,心頭震動,再入目兩個老者兩把軟劍的威勢,心知雙方
這是竭盡全力的殊死一搏,他人已從樹後掠出,人在半途,一聲:「閣下退後!」掠勢
快疾,電光石火到了威猛大漢身邊,單掌一揮,逼得威猛大漢站立不穩,舉步退後,隨
即他翻起雙掌,直迫那兩片劍幕光影。
兩片劍幕光影,本是飛星隕石般急瀉而下,經白玉堂這雙掌上翻一迎,瀉勢突然一
頓,然後乍起掙然龍吟,隨即疾縮暴散,千萬顆星斑,接著光尾飛揚微射,剎時間消失
得無影無蹤。
再看,兩個老者倏然落地,握著兩把劍尖下垂的軟劍。兩張老臉上滿是驚駭之色,
瞪大了四只老眼,緊盯著白玉堂。
其實,滿是驚駭神色,瞪大了眼望著展昭的,還有九個,那是身後的威猛大漢跟小
姑娘,還有站在不遠處的四個嶗山派全真道士,還有江南的三俠。
只聽得清瘦老者驚聲道:「年輕人,你是……?」
展昭淡然道:「開封府的展昭。」
話一出口,在場眾人除三俠外無不驚愕,怎麼會想到,展昭這麼巧會在這裡出現。
那虯髯大漢和小姑娘聽了,則喜上眉梢,小姑娘直跳腳。
而以兩老者為首的嶗山道士不禁心為之一寒,自知今天兇多吉少。
這時,隱在身後的江南三俠也站了出來,站到了展昭的身後。
場上的情形馬上發生了變化。
六對六。 |
不過,顯然是嶗山道士處於劣勢。
兩個老道知道,今天不是魚死,便是網破,所以他們要奮力一搏。
胖老道振腕抖劍,隨勢遞出。
清瘦老者似乎跟他心息相通,有很好地默契,他這裡振腕抖劍,隨勢遞出,清瘦老
者也立即出了手。
這一次,不是由上而下的急瀉。
這一招,也不見嚇人的劍幕與光影。
但,兩把軟劍不只是矯若靈蛇,而且抖動之間隱帶風雷之聲,劍未遞到,絲絲劍氣
已然逼人。
展昭兩眼閃射威儀,緊盯兩把靈蛇也似的軟劍,只聽他一聲:「姑娘,敢借短劍一
用如何?」
威猛大漢就要開口說話,喝令小姑娘趕快借劍。
小姑娘自己心念都還沒來得及轉。
沒見展昭如何出手的,真的,沒見白玉堂的手動,可是,小姑娘手裡的短劍已到了
他手裡,只見他振腕出劍,飛迎那兩條舒捲疾射的靈蛇。
嶗山派個個用劍行家,威猛大漢也是當著大家,看展昭出劍的招勢,就知他的劍術
之高令人心涼。
幾聲驚呼還沒來得及出口。
兩個老者心膽欲裂,也還沒來得及沉腕收劍。
金鐵交鳴,火星四射,兩截斷劍拖著光尾,帶著光嘯,橫裡飛射,篤篤兩聲射進了
附近兩棵樹幹上,入木近尺,僅留斷處在外。
兩個老者身軀震動,衣袖飛揚,垂腕暴退,各握一把斷劍,面如死灰。
再看展昭,短劍直立,按於胸前,氣定神閒,紋絲不動。
剎那間,這片密林之中好靜、好靜,靜得幾乎能聽見枯葉落地之聲。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威猛大漢和小姑娘在內,一個個驚怔呆立、恍若一尊尊泥塑木
雕的人像。
一切都是靜靜的,只有枯葉飄落,袖袂隨風。
不,還有動的,展昭動了,他回身向小姑娘,而且也開口說了話:「全仗姑娘這柄
鋒利神器,謝謝。」
隨話,他掉轉劍尖,遞出短劍。
展昭這一動,這一聲,劃破了密林中的靜寂,頭一個定過神的是威猛大漢,只聽他
震聲輕喝:「還不快把劍接過去。」
小姑娘倏然驚醒,美目圓睜、一臉驚慌,忙出雙手接過了短劍。
六個老道情知自己相差太遠,互遞眼色,閃出圈外,一聲:「日後再討教」,各奔
逃而去。
展昭也不追趕。
殺那間,這片密林裡,就剩下了四俠及大漢和那小姑娘。
展昭走過去問道:「剛才聽這位大哥提及包大人,不知你如何稱呼?」
那大漢道:「我是江西的一個武術教頭,人們叫我虯髯公都前,只因兩年前遭人陷
害,吃了官司,還虧包大人明查秋毫,查出了真兇,我才得以清白,這次聽說包大入要
親率兵圍剿那獨山湖,所以才趕來幫忙。這位是我收的一個徒弟,叫貞姑。」
當下,貞始見過展昭,展昭又把三位叫過來,眾人互相介紹。
事不宜遲,眾人寒暄過後,有說有笑,一塊繼續趕往獨山湖。
日落西山,時近黃昏,以眾人的身法跟腳程,約莫著獨山湖該到了。
就在這時候,他們看見了一片小村落。
小村落之後,緊挨著一大片密林。
村落實在小,可是這片密林卻實在大,大得兩邊看不見盡頭,只看見黑壓壓的一大
片。
轉眼工夫之間,眾人到了村口二十丈外,收勢緩下腳步。
不過紅日剛落西山,二十丈外的事物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樣東西看得眾人心頭一跳。
那裡村裡幾戶人家的門口,都曬著漁網。
這該是個漁村。
漁村應該近水,不近水哪有魚?
此地近水,那就應該是獨山湖了。
可是獨山湖呢?怎麼沒看見。
然而如今都已經日落西山,時近黃昏了,怎麼沒人把網收進去。
不只沒人把網收進去,而且沒瞧見一個人影,甚至連一聲狗叫都聽不見。
太靜了,靜得出奇了!
靜得連該做晚飯的時候了,家家戶戶的煙囪裡都不冒炊煙。
這種遠離城鎮的小漁村,本該靜。
可是這種靜不對,靜得像死了似的。
眾人都是江湖上走過多年的,馬上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是眾人沒有停步,還是往裡走。
這就是所謂藝高人膽大。
他們進了村口,一條結實、平坦的土路直通村裡。
他們就順著這條路往前走。
一戶戶的人家,坐落莊路兩旁,隔不遠就是一家。
不管哪一家,都關著門。
看不見一個人影,也聽不見一點人聲。
人都哪裡去了?
漁村的人,不會都不見了。
只有一種可能!
這種可能,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好的,有人把漁村的人,暫時遷出去,遷往別處了。
一種,是壞的,眾人不敢往下想。
為什麼會有這種可能?
小小的一個漁村,打魚為生苦哈哈,上有老,下有小,又有誰得罪了你柳三變,害
得百姓……?
魚在水裡生,水裡長,離不開水。
打魚的人又豈能離得開水?
大半是因為這個緣故了!
眾人腳不停,繼續往裡走。
眾人走得已經夠深入這個漁村了。
他們仍然沒看見人。
但是,他們聽見了人聲。
人,來自眾人身後,五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步履都很輕捷,隔差不多兩三丈。
雖然看不見這五個人,但是聽得出,這五個,都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眾人依然前行,沒有回頭。
轉眼功夫,眾人又不得不收住腳步。
因為他們已經到了這個漁村的中心地帶。
眼前是一個空場,不大,很平坦,像一般農村裡的小麥場。
這兒是漁村,當然不會是打麥場。
不知道它是干什麼用的?或許它是白天小孩子嬉戲,到晚來村民眾集,喝喝茶,飲
飲酒,談笑聊天,偶爾唱幾天野台戲的所在,反正這是個平坦場地就是了。
如今這個場地上,站的有人,也是有五個,清一色的老者,不過從那高聳的髮髻看
一眼就能認出,又是嶗山派的牛鼻子老道,真不知道柳三變給了他們什麼好處,使得這
些出家人也這麼為他效命。
五個老者,高矮胖瘦不一,五個人唯一相同的地方,是都握著一把鯊魚皮鞘,尾垂
杏黃的長劍。
眾人回頭,身後那五個人也已到了他們的一丈之外。
眾人知道,一場惡戰就要發生,可是都覺得絲毫不害怕,不過,現在,即使怕又能
怎樣呢?
廣場上五人中一個道:「你們終於來了!」
展昭道:「彼此並沒有見過。」
中等身材老者道:「不必見過,從一站站的飛報裡,我已知道你就是那錦毛鼠白玉
堂。」
瘦老道發話了,語氣輕狂:「不管怎麼說,今天來這裡的,都是活得不耐煩了。」
展昭淡然一笑:「來的都是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人物,江湖道上成名多年,你們居
然認為我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可見閣下更為驍勇了。」
中等身材的老者道:「提夠了忠告,作夠了勸阻,你還是來了,對你也好,對他們
也好,我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這時虯髯客接道:「幸好展大俠也好,我們也好,論命,造化都夠大,不然早在你
們的忠告與勸阻之下躺下了,你們確實已經仁至義盡了。」
中等身材老者臉色一變,道:「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小輩姓什麼,叫什麼,從哪
裡來?」
虯髯客道:「既然你們有飛鴿傳信的報子,那麼你也該知道我虯髯客。」
中等身材老者道:「無名小輩。」
二人正要動手,場院的東邊呼啦出現了一群人,正是柳三變,雲十爺和幾十個江湖
敗類,都是柳三變用金錢收買來替他賣命的。
這時,白玉堂他們剛才來的路上也馬鈴響起,回頭一看,原來是王朝等人和山東巡
府紀剛帶了大隊的親兵也來了。
展昭見王朝,問道:「可曾見到包大人嗎?」
展昭道:「包大人現在到了濟南,他在那裡親自坐鎮,命我等拿下這伙賊子!」
兩邊的人都劍拔弩張,一場惡戰就要開始了。
柳三變拔劍在手,當先一個沖出來,這邊展昭也迎上去。
只聽「啊」一聲慘叫,柳三變倒在了地上,展昭一愣,因為他還沒有出劍。一看柳
三變的後背上,插著把飛刀,而投飛刀殺死柳三變的,正是雲十爺。
雲十爺幾步趕到紀剛馬前:「大人,小人受柳三變挾迫,被綁到這獨山湖,小人日
夜盼著大人發兵來救,今日終於有幸殺了這賊,小人仍願跟隨大人,不離馬前馬後,侍
奉大人。」
紀剛閉言,哈哈大笑:「雲子青,你真夠心狠手辣的,殺死同夥邀功請賞的事你也
做的出來,真不愧是我的師爺啊!」手起劍落,把雲十爺砍倒馬下。
這一切太突然了,在場眾人都愣住了,柳三變一死,他收買的那些敗類立刻沒了主
心骨,四處逃散。紀剛指揮人馬一陣沖殺,斬殺賊子數人,大多數的賊子被生擒活拿。
從一個賊人嘴裡得知,這漁村的村民全被柳三變關在離村二十裡的大廟裡,紀剛命
人把這些漁民放回來,讓他們各自回家,繼續打魚,一切如前都按排得井井有條。
柳三變死了,雲十爺也死了,一場血腥的戰鬥就這麼結束了,紀剛、展昭、展昭等
人回濟南去參見包大人。
獨山湖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日,包大人接到江西府按案丁世炎的一封公文,公文上說江西抓住了在開封殺人
越貨的大盜妙手乾坤胡飛,準備押解開封府,可是怕有閃失,所以寫信求援,讓包大人
派幾位差官到江西把胡飛押解回來。
包大人一想,此事幹系重大,光派幾個捕頭恐不妥,還要有位軍師才行,這軍師非
公孫策先生莫屬了。
他把公孫先生、展昭、盧方等人召集到一塊,把意思一說,眾人一想,江西路遠,
最好及早出發。各人回去收拾了兵刃、衣物,換了衣服,扮做商人模樣,就出發上路了。
這天正往前走,天起了大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天已經黑下來了。
公孫爺說:「看見沒有?咱們錯過了宿頭。天又這麼晚了,咱們得找地方住下呀。」
其實,這夥人早就又渴又餓啦。
直髮牢騷:「還不快找地方住店,喝點水,吃點飯,這老餓著,受得了嗎?」
爺兒幾個再細瞧,眼前黑壓壓,霧沉沉,煙籠霧罩,好像一個村店,大夥兒就奔這
村子來了。
來到村口兒,有個石碑,上頭有六個字:白家河甘家堡。
「咱們進村兒吧!」公孫先生說。
大夥兒全奔裡走。
這個村子很整齊,南北兩面兒是住戶,舖戶,正當中一條寬寬的街道。
天色這麼晚了,大街上路靜人稀。
一進村口路北有座廟,這個地方離著這條街遠一點兒,中間有塊地,地後頭才是廟。
廟的周圍種著好些樹,三座山門都關著看不清,實際上這是個火神廟。
爺兒幾個再往前走,注意著有沒有安宿的客店,結果從東頭過十字街往西,由西又
往東來,沒有一個客店。
街上又沒什麼人,只有在十字街口路北,好像是個大戶人家。磨磚對縫的過街影壁,
坐北朝南的大門上有下馬石,門口兩邊有幾棵槐樹,長得十分茂盛。
看來這家很講究,爺幾個一商量,既然沒有店,乾脆咱們就在這兒投宿吧。
公孫爺上去「叭,叭,叭」拍打門環。
時間不大,從門縫裡露出了燈亮兒,有人問:「誰呀?」
「噢,您開開門吧。」
門管兒一響,光啷啷門分左右,有兩個家人提著盞氣死風的燈出來,一看這爺幾個,
問道:「幾位叫門哪?」
「啊,不錯,我們叫門。」
「有什麼事兒嗎?」
「路過貴寶地,投不著店啦。打算在貴宅投宿,飯錢,房錢不敢短少,明日一早兒
就離開這。」
「噢,您稍候啊。」
說完了,家人把大門關好就進去了。一會兒的工夫大門重新打開,眾人一瞅,兩個
家人挑著燈籠,當中走出一個人,四五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略高一點兒,寬寬的肩膀
兒,虎背蜂腰,一看就知道他是個練武的。
凡是練武的人,眼神、身板兒跟一般人總不一樣。這位中年人膀大腰細,面似銀盆,
蠶眉朗目,鼻直口方,大耳有輪。身穿銀灰綢子長衫兒,腰裡煞著絨繩兒,白棉綢的褲
子汗衫兒,腳底下寸底板鞋。
眾人正在觀看,那出來的中年人沖大夥一抱拳:「是幾位要投宿嗎?」
公孫先生躬身施禮:「不錯,走在了您的貴寶地,投不著店啦,打算在您府上投宿;
明日清晨就走,不敢過多打攪,房飯錢也不敢短少。」
那人看了一限公孫先生,見先生像個教書的儒雅人,身後的幾個也長得氣度不凡,
知道不是一般人物,就笑道;「四海之內,都是朋友,吃頓飯算不了什麼,請吧!」
中年人在前邊帶路,自己把大門關好,一同往裡走。
迎面的頂門影壁,上頭有兩個字:接福。影壁頭裡一個大荷花缸,栽種的荷花都開
著,往西是四扇屏風門,綠油漆灑金星兒,四個斗封「齋莊中正」。其中「莊」「中」
兩個字開著,「齋」和「正」字倒下台階。海漫的院子,牆腳下栽種著奇花異草。一溜
南房,前出一步廊,這可能是下人們住的。北房銀燈拓展,亮如白晝,這是客廳。旁邊
有角門,有箭道,還有東西配房。
家人把大廳的簾挑起,眾人全往裡走,等進了客廳,裡面也十分大。明窗淨幾,完
全是花梨紫檀的硬木家具。當中一張八仙桌,桌圍子都是南繡平錦。
眾人紛紛讓座兒,伙計現往屋裡頭搬木凳兒。公孫先生先說話了:「這位英雄,請
問,您怎麼稱呼?」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叫鄭天雄,祖祖輩輩在這裡居住,兼管村裡的一切雜
事。」
「噢,失敬,失敬,原來是鄭老英雄。」
一陣寒暄過後,鄭天雄便讓大夥兒擦臉漱口,然後落座喝茶。接著,鄭天雄又問了
問公孫先生姓名,公孫先生只得編了個假名字,兩人還要再說,趙虎實在忍不住了:
「我說鄭大莊主,別光顧了說話呀,我們可早就餓得肚子直叫了,有什麼吃得先讓我們
填填肚子呀!」
鄭天雄這才猛然醒悟:「哈哈,我忘了這茬兒了,馬上準備飯,多上點。」
知道是練武的,家裡頭燉牛肉可有的是,又上了些涼菜。冷葷熱菜往上這麼一端,
除了主要的幾個壓桌碟兒外,還有一個是鹹菜絲兒,一個花生豆兒。
眾人不再客氣,狼吞虎嚥地吃起來,不一會,盤盤都吃光了,趙虎還不解氣,乾脆
端起盛燉牛肉的碗把什兒都喝光了,之後,才打著飽嗝,直摸肚子,大夥兒看著他直樂。
飯吃好了以後,讓家人到後院給他們收拾住處,這裡一夥兒在這閒聊著。
不一會兒,老家人過來說:「老爺,諸位客人的住處都收拾好了。」
公孫爺便站起來向鄭天雄拱手道:「一路行來,確實感到累了,就不再打攪了,我
們過去休息吧。」
鄭天雄也不再挽留,派老家人領諸位英雄到後院休息。老家人走後,大夥兒確實累
了,不過可能是今天晚飯吃得太多了,趙虎嚷著要去廁所,展昭、馬漢等人也在後面跟
著。
到了廁所門口,猛然間聽上面哩的一下從東門上邊出現了一個夜行人。不但展昭發
現了,王朝、馬漢等四個人也都看見了。
他們五個人就勢蹲下身來,屏住氣息仔細觀看。
這個人煞白的一張臉,年紀在二十八九歲,一身雲串通口的夜行衣,絹帕纏頭,背
插單刀,絨繩勒住十字絆,腳底下抓地虎靴子。他飄身下來,鹿伏鶴行往北走。
展昭知道此人定不是好人,且看他如何行事。
眾人從後邊跟看這個夜行人,這賊人越牆而過,綠林中有句話,叫做逢門不亂入,
看來這傢伙還挺內行。
牆那邊是花園,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君子竹,大夫松,牡丹等等,桃
紅李白芬芳,綠柳青蘿搖動。如此芳菲,爭奇鬥艷。這賊人分花拂柳,一直往北,展昭
從後面緊緊跟上了。
繞過幾座假山,穿過涼亭,花團錦簇之中有一座兩層小樓兒,畫閣雕梁,斗拱重簷,
十分講究,當中欄杆,兩邊扶手明樓梯,樓上五間,燈火輝煌,有姑娘說笑聲音。
樓下的五間沒燈亮,周圍是綠樹成蔭。樓前是個草坪,碧草如茵,草坪的邊上有魚
缸。
當展昭看清情況的時候,那賊已經上樓了,窗戶上燈光一照、人影搖搖,都是年輕
婦女的樣子,這是個繡樓。
那個賊人,用左手指甲把窗紙割了一個月牙口兒。
賊人手扶窗台兒,貓腰往裡觀看,這樓裡住著一位千金小姐,就是鄭天雄的獨生女
兒,名叫玉蘭,今年十八歲,老人愛若掌上明珠,在姑娘小時候,請了一位七十多歲的
老秀才,可說是飽學鴻儒,教姑娘讀書,念了十年,真是才儲八鬥,學富五車,又長得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姑娘每天晚上都要帶著幾個侍女,做女工,刺繡的活兒。
展昭等人在樓下看得真切,知道這賊人要圖謀不軌,打樓內女人的鬼主意,展昭便
躡足潛蹤,從樓梯往上走,也快走得樓梯盡頭的時候,沒成想樓梯上扔著一截斷木,展
爺一腳踏上去,立刻出了響聲,那賊人正扒著窗戶往屋裡偷看,這一下子可也聽到了。
猛一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樓梯上上了一個人,這下子可把賊人嚇壞了,扭身就往
前跑,他這一跑,展爺可就喊了句:「大膽賊人,哪裡走。」
緊跟著就追過去。
那賊人跑了沒幾步,便站住了,因為前邊是樓的欄杆,已經跑到頭,沒路了,可後
邊展爺就追上來啦。
那賊人真是狗急跳牆,也不顧死活了,一個鷂子翻身,便從三樓上栽下去啦。
這花園裡可都是青磚舖地,那賊人一下子從樓上跳下來,只聽「卡嚓」一聲,腿摔
斷了,那賊人還哪管這個啊,爬起來拖著斷腿就跑,剛跑兩步。從假山後邊,魚缸後邊,
花木叢裡,「忽啦」一下子出來四五個人,正是張龍、趙虎他們,齊聲喊道:「賊人哪
裡走!」
張龍、趙虎一左一右上去一個餓虎撲食,便把那賊人給擒住了。
院子裡這麼一折騰,繡樓上的人,前院的鄭天雄,以及公孫爺他們可全出來了,鄭
天雄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舉起寶劍就要砍下那賊人的頭。
展昭一伸手架住了鄭天雄的胳膊:「鄭老英雄,有話慢慢說,審問一下這賊子也不
遲。」
一夥人把賊人押回前廳,眾官差周圍一坐,來個群堂會審。
這個賊人叫「一枝花」謝秀,是個專門侮辱良家婦女的采花賊,自幼學過一些輕功,
可就是不走正道,從小就偷雞摸狗,家就在離此六十裡的謝家村。
基本審問清楚了,公孫爺道:「這樣的惡人賊子無惡不作,真是該殺,不過,依我
看還是送交當地縣衙的好,讓縣裡給他判刑,定罪,看看他到底作過多少這樣的花案。」
鄭天雄點頭說:「也好,送到縣裡比較穩妥些。」
便命人把謝秀捆好,押回柴房,準備明日送交縣衙見官。
謝秀押下去了,鄭天雄望著公孫爺等人可就出了神,沉默了一會道:「諸位英雄,
我鄭天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公孫爺忙欠身道:「鄭老英雄說得哪裡話來,有話當面講來無妨。」
鄭天雄道:「從幾位一進家門,我就看出諸位不是尋常江湖人,倒是與官府的差官
有幾分相像啊。」
諸人聽到這裡,不禁互相對望,不知說什麼好。
公孫爺見事已至此,也沒必要隱瞞下去了,就說道:「鄭老英雄果然眼力非凡,不
瞞您說,我們正是開封府的差官,我便是公孫策。」接著又把展昭、王朝、馬漢等人一
一介紹。
鄭天雄聽了,慌忙站起。
「原來是開封府的諸位英雄,失敬,失敬。今夜多虧展大俠等幾位英雄搭救小女,
我這裡真是感激不盡。」
接著又問道:「不知諸位差官此行意欲何為?」
公孫爺道:「奉包大人之命遠上江西,辦一件公事。」
「這次公孫爺可留了個心眼,只是說去江西辦公事,可沒說是去押解犯人回開封。」
鄭天雄也不再多問,此時已是三更天了,諸人便回房各自休息。
次日清晨,公孫爺等人打點包裹,準備繼續趕路,鄭天雄有意挽留請英雄多住幾日,
也怕耽誤了公事,也就依了諸位英雄,送他們上路。
一路饑餐渴飲,曉行露宿,這一日正午,終於來到江西府。
早有人飛報了江西巡府了世炎,丁世炎慌忙出來迎接,眾人見過禮後,丁世炎便命
人準備酒飯,給開封府諸位官差接風洗塵。
休整兩天後,早已備好囚車,把胡飛打入囚車,眾人返回開封。
俗話說,去時路短,回來路長,去時行了二十幾天,回來竟有一個月的時間。
見了包大人,包大人道:「諸位肯定非常疲勞了,不過現有一案,也是十分緊要,
還需有勞諸位呀。」
展昭一聽,忙問道:「不知大人所說是什麼案子?」
包大人道:「有百姓報案,八十裡外清雲寨最近又聚了一夥賊人,勢頭不小,而且
佈防甚嚴密,有河水阻擋,地形險要,如果不及早掃滅,恐日後又要成大患啊?」
清雲寨大寨主羅烈,二寨主何豹,三寨主彭沖皆有一身好水性,武功也不弱,這伙
賊子大有造反之勢。
四爺蔣平一聽,樂了:「包大人,不是我吹呀,要說水性,還沒幾個人趕上我蔣平
的,我願打個頭陣,上一趟清雲寨,探個口信回來,大人可派大隊人馬隨後趕到,你看
怎樣?」
包大人允可,囑道:「清雲寨下江水流急,而且奇冷刺骨,你要穿上避水衣,也好
御寒呀。」
蔣平領令出來,直奔通往清雲寨的要道——清水潭。
夜靜更深,只聽清水潭,水聲如牛吼,驚濤裂岸,亂石崩天,其實離水還有一裡多
遠呢,尤其是晚上,聽著令人發毛,脊樑骨發涼。
好個翻江鼠,身形走矮式,施展夜行術,走出沒多遠,他站住啦,他看見前邊一排
樹叢後面,站著個黑東西,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上來下去。蔣平心想,這是什麼東西
呢?他低聲喊了一聲,這東西又縮到樹叢後面去了。四爺蔣平仍試探著往前走,快到切
近了,突然在樹叢後面站起個人來。
「四爺,你怎麼才來,我等你多時了。」
四爺一瞅,原來是自己的舊識叱海金牛於恆,把四爺氣壞了:「我說於恆,你小子
把我嚇壞了,深更半夜,你跑這來幹嗎?」
「四爺,我有事求你。」
「什麼事,非這時候說,我還有要事要辦呢,還得趕時間。」
「這非現在給你說不可,過了此時還趕不上了呢?」
「什麼事,快點說。」
「我說你去清雲寨帶上我於恆,咱爺倆一塊去,我不是吹大話,我叱海金牛準能幫
上你忙。」
「那可不行,包大人可沒讓你去清雲寨,可是讓我蔣平一人去的。」
「看看,說的不就是這個嗎?我幹嗎深更半夜跑這來等你,不就是想讓你帶上我
嗎?」
「那,那……,這事包大人知道了怎麼辦?我可交待不了。」
「那怕什麼,咱倆到那時把事辦成了,不就好交差了。」
「清雲寨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那地方水深浪急,你行嗎?」
「喲,四爺,就光你翻江鼠能辦成這事,我於恆就是白吃飯的嗎?」
「好好,那咱快點去吧。」
又是一陣子急行,二人來到清水潭邊,一看,讓人眼暈。
二人停下,開始換水衣,三岔吞口的水衣,水靠,日月蓮子箍,分水魚皮帽,這分
水魚皮帽是拿江魚皮做的,在水裡游起來特快。
可分水衣只有一件,四爺穿了,於恆沒有,四爺正為於恆著急,於恆卻樂道:「下
水還得穿那玩意,真麻煩,還不如脫光了游個舒服。」
說完,就真個把外衣脫個精光,只剩裡面一條短褲。 |
收拾停當,也不等蔣平,說了句,我先下去啦,就朝潭裡走。開始剛走幾步。水沒
多深,剛又走兩步,突然「咕嚕」一聲,於恆一下子沒頂了。
這一下蔣平嚇壞了,因為他對於恆真沒底,不知這小子水性如何,是不是給淹死了。
四爺一個猛子,扎入水內,在水裡換氣,尋那於恆,連扎兩個猛子,沒打著人。
四爺正自著急,猛的水裡翻上一個人來,仔細一瞧,正是於恆,正對著四爺樂呢,
兩隻腳好像站在水皮上一樣,整個身體除兩條腿在水裡,全露在外面。這游水的功夫太
棒啦。
於恆還逗樂了:「四爺,你瞧,這兒的水還沒大腿深呢,沒不了我的大腿。」
四爺這下子放心了,看來這小子還真行,能游一氣。
於恆又說:「怎麼樣,四爺,你要是還不信我,那咱爺倆可以賽一賽。」
「你說怎麼賽。」
「咱倆一齊往竹城游,誰先到誰就勝唄!誰後到誰輸,不管是水裡走,水面走都成,
哪怕是狗刨兒都成。」
四爺樂啦,這麼多年,還沒人敢給我蔣平比水性的。
「好吧。」
於恆說完,一個猛子沒入水面。正值黑夜看不太清楚,只見水面隨著於恆前進的方
向。起來一溜拳頭大小的水泡兒,隨生隨滅,猶如一串珍珠,其快無比。
四爺也不怠慢,奮力擊水,刷拉拉直撲寨門而去。
清雲寨山勢浩大,四水團圍,陡壁懸崖,孤松倒長,槐樹低垂,怪石磷峋,好不怕
人。當中山口,水面很亮,浪花急翻,從兩面山上生起來的碗口粗細的大竹子,如同萬
裡長城。兩邊用鐵板,上下釘上三道,山口往裡面水面又最窄,跟人的嗓子眼一樣,就
如同一道關卡。竹城從山上下來,一直到水裡當中的寨門,用竹子扎成的千片閘。竹城
上有絞盤轆□,可以絞起來,水閘下邊拉起來的攔江網,不加滾籠擋。不時有魚不留神
叫滾龍擋給絞死在裡面。
四爺蔣平,於恆幾乎是同時趕到,二人先抓住竹子緩緩勁兒,仔細觀察了一遍,跟
著又一個猛子扎到下面,這滾龍擋,被水一擋同風車兒,上面掛滿占魚刀,利銳鋒快。
兩人大失所望,二人商量:「四爺,您說咱怎麼進去?」
就從這門進去。
蔣平一放手漂到竹城跟前,這竹閘的竹子是死的,可也總是濕的,不容易弄折。四
爺掏出匕首,順竹子的縫隙扎進去,用力往裡撬起一點,把竹子撬彎了,匕首尖從彎竹
子後邊穿過來,用力一搏,把這根竹子弄斷。這樣,半天工夫,把這竹閘弄了個大窟窿。
二人從閘門釣進去了,順水前行,直奔船塢寨門而來,沒走出多遠,就看見前面來
了一只船。竹竿上掛著紅燈籠,上邊有號頭兒,是十二號。兩名水手,一名掌舵,兩名
掛刀的嘍兵。船頭有個小馬扎兒,坐著一個頭目,三十多歲,旁邊放著個大盒子,這個
頭目前面船板上,有一個一尺來長的木頭立柱,柱上有個透眼兒,拴著黃豆粒粗的繩子,
這根繩兒足有二十多丈長,在旁邊盤著,繩子頭上掛著一桿小叉兒,三個齒兒,頭上有
箭頭,倒須的鉤兒。
頭兒跟水手們說話:「咱們再有一個來回就交班兒啦,今個咱們的運氣不錯,我可
叉了三條啦,回去一燒,喝二兩可太美了。」
「看,又是一條大魚。」
其實,他指的是於恆,於恆一看船來啦,往水裡一縮頭,露出點頭皮,讓那頭目看
到了以為是魚背。
右手一抖,刷,小叉帶著繩就奔於恆來了,「彭」,正叉在於恆的腦袋上。真危險,
要不是他有鐵布衫的硬功,非叉死不可。
那頭目往回收繩子,於恆忙著一蹬水,出去有幾丈遠,就聽那頭目道:「我這叉准
哪,再說也確實叉上啦。怎麼跑了呢?」
旁邊有人說:「頭兒,叉上大甲魚了吧。」
「對,一定叉上甲魚了,真喪氣,有它的地方沒魚,快走吧。」
小巡邏船則拉拉轉眼間就過去了。
蔣平游近於恆,問道:「小子,沒事吧?」
「沒事,我正好頭皮發癢,他拿叉給我搔了搔。」
四爺沖他樂著說:「不過,人家可拿你當甲魚了呀!」
於恆吐了一口氣,道:「我要是甲魚,那他們就是一堆甲魚蛋。」
說完,二人都樂啦。又走了二里來的水路,到了船塢寨門,隨山勢修的大寨牆,起
伏不定。
今天是大寨主的壽誕之日,頭道寨門懸燈結彩,四十名兵丁,都穿著新號衣。東面
的大船塢,裡邊帆牆林立。
二人不再敢前走了,認準了方位,就上岸鑽進一片樹林裡,換上衣服,兵刃插在背
後,收拾停當。
兩個人隱蔽身形,施展輕功,直奔寨門東邊的大牆,來到牆下,縱身上牆,往裡一
看,裡邊山勢很大,不少兵丁來回行走。
二人飄身下來,繞過兵營,遠看第二道寨門,也有人把守,戒備森嚴。二人上牆,
奔裡面大寨。
裡面大廳燈光閃亮,就如白晝,修的十分講究。二人順著東跨院花園假山,飛身上
了北大廳。躍房脊前坡,輕輕地往前爬,來到前簷,用腳勾住簷頭瓦,挺胸折腰,腦袋
揚起,順著橫楣子往大廳裡面觀看。
只見廳內北牆掛張大寨主羅烈的行樂圖。
前邊的大供桌,香爐內插著長壽香。兩邊白銀蠟燭兒,插著福壽大紅蠟,四周的紅
色掛燈,彩綢彩球,喜氣洋洋。
大廳正中一桌豐盛酒席。侍奉人員,穿梭來往。眾頭目正在推杯換盞,笑語諠譁,
賓主盡歡。
大寨主羅烈,紫臉大個頭,肩寬背厚,一身藍衣服很有威風。二寨主何豹一看跟兩
個腦袋似的,人稱雙頭巴蝦,巴蝦有力能負重,石碑下邊形似烏龜的東西就是巴蝦。三
寨主彭沖長得五大三粗,人稱分水忽律。傳說這種忽律既能在水裡,又能在旱地,總喜
歡在江邊爬伏,人要在江岸上一過。忽律嘴裡含著水,水裡有沙子,用這個來噴射行人
的身影。能使人致病,所以留下一句成語,叫「含沙射影」,表示趁人不備,暗箭傷人
的意思。
二人從房上正往裡觀看,這時恰巧三寨主離席小解,當他回來時,冷不了一抬頭,
呀,房簷上怎麼有兩個人。這一下子不要緊,一聲喊,屋裡的人全出來了。
反正也藏不住了,蔣平和於恆只好從房上跳下來。
羅烈當頭便問:「你們是什麼人,吞了雄心豹膽,竟敢夜探我清風寨?」
四爺道:「真是狗眼不識泰山,連你家王爺也不認識嗎?我就是那翻江鼠蔣平。」
羅烈後邊的人立刻「哄」一聲嚷開了:「蔣平,蔣平,開封府的,干什麼來啦是不
是來探聽我寨情況的?」
「你管他干什麼的,先把他逮住不就得了嗎?」
「對,對,抓住他,抓住他。」
四爺蔣平一看這陣勢樂了:「我以為這清風寨是些什麼東西,原來是一群蛤蟆,在
這裡亂叫喚,真有意思。」
一聽這話,羅烈沖身後一揮手,身後人馬上靜下來了。
羅烈道:「既然來了,就不要客氣,亮兵刃吧!」
四爺蔣平亮出峨嵋刺,與羅烈可就交上手了,不出二十個回合,四爺蔣平可就不支
了,不是四爺武功不濟,確實是這羅烈厲害,眼看四爺就要交待了。
正在這時,忽見後院火光沖天,不光是後院,而是四面八方都起火啦。這時嘍榥兵
來報:「寨主,不好啦,山下來了好多人馬,看樣子要平我們山寨呀!」
這下子,羅烈心慌了。不用說,這四面的火是於恆放的,他見四爺跟羅烈交上手了,
心想,我閒著幹嗎?乾脆給他湊個熱鬧吧,於是先到後院馬棚放了把火,接著又在四周
放起火來。
山下展昭,王朝等人也帶領人馬殺進來了,一陣混戰,這羅烈手下的兵,都是些吃
喝玩樂的主,哪會打仗呀,死的死,爬的爬。
羅烈見不妙,打聲招呼,只領了彭沖,何豹逃往後山,原來這後山有一架軟梯,直
通山下的清水潭,三人順著軟梯下去,本以為跑得巧妙,可他們哪裡知道,早有盧方帶
著人守在那裡,把這三條漏網之魚收到了網裡。
山上早已火光沖天,還有不少膽大的賊從山崖口往清水潭裡跳,不是摔死,就是被
開封府的人用掛鉤扒住拉上船捆了。
這樣,直到天亮,再看清水潭裡,死屍到處漂浮,山上的房子也早燒光了,清雲寨
的賊死了有四成,六成的人被捉了,用繩子一拴長長的一大串,從山上下來。
四爺蔣平從後邊押著隊伍,於恆用腳直蹦那走得慢的,道:「平日裡做賊你倒是快,
為何這時慢了下來。」
眾人見了他們二人,一個勁直樂,心想,這下子兩個人回去可有的話說了,還不把
自己吹上天呀。
回到開封府,包大人大擺筵席,仁宗聞訊也送來了御酒,眾人歡飲,直至深夜才散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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