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攻打老炮台的是霞姑和白天河的兩路人馬,戰事激烈異常,鐵炮和雲梯都用上了,
還使炸藥包炸過城牆,仍是無濟於事。
    江標統的綠營憑藉堅固的城堡,和眾多的毛瑟快槍三番五次把逼上了城牆的弟兄又
打了回去。
    天大亮時,傷亡弟兄已不下百十口子,第三路司令白天河也受了重傷。
    南門打得這般猛烈,西門和老北門卻聽不到動靜,便讓霞姑起了疑。
    打西門的是聯莊會的民團,和霞姑他們打的是同一面旗,卻不是一路人,耍點滑不
怪;打老北門的是李雙印西二路的弟兄,這李二爺也不打便怪了。況且,北門守城的是
巡防營,巡防營裡還有自己的內線,打起來本比南門這邊要容易。
    霞姑這才派了兩個弟兄分別到西門和老北門去傳令,要聯莊會和李二爺都打起來,
對南門形成呼應。
    不曾想,兩個傳令的弟兄回來卻說,守西門和老北門的巡防營已表明了態度,答應
中立,李二爺便問要不要把西二路的八百號弟兄拉到南門來,助霞姑奶奶打南門的老炮
台。
    霞姑一聽就氣了,揮著手中的槍罵道:「李雙印是混賬糊塗蟲!兩軍對壘,中立何
存?!巡防營中立是假,一槍不放就守牢了城門才是真!你讓這狗日的別派人過來,就
盯著老北門打!死打!」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傳令的弟兄又飛馬回來了,說是李二爺已坐著吊筐上了老北門
的城頭,和錢管帶去談了判……
    霞姑傻了眼,愣了半天沒說話,後來腳一跺,顧不得面前正在組織的第四輪攻城,
拉馬要去老北門。
    然而,也就在這關鍵的時候,躍上了馬的霞姑居高臨下,看到了自己保舉的總聯絡
邊義夫,靈機一動,便想到派邊義夫替代自己去老北門。
    邊義夫這當兒熱血滾沸著,卻無事可做,——不是他不想做,而是霞姑瞧他不起,
不把他這總聯絡當人看,啥事也不讓他做。於是,便只好舉著一只破舊的黃銅單管望遠
鏡,和王三順一起倚馬觀戰。
    那戰也觀得不痛快。
    王三順賊眼眈眈,老想圖謀他手上的望遠鏡,還試著和他鬧平等,公然地提出:這
望遠鏡應該一人看一會兒,不能光他邊義夫一人老看。
    邊義夫很氣,說:「你看什麼看?你又不懂攻城的事!」
    王三順道:「你就懂麼?你要是懂,咋不去攻城?!光在這兒看?」
    邊義夫說:「我就是不懂,也是總聯絡!我若不看清楚,咋著聯絡呀?」
    王三順仍是不服:「現在都打成這樣了,還聯絡個屁!」又說:「別拾個雞毛當令
箭,人家霞姑奶奶給你個總聯絡的名份,也只是哄你玩!」
    邊義夫惱透了,正要發上一通老爺兼總聯絡的脾氣,霞姑卻已策馬過來了,甩手一
馬鞭,打落了邊義夫手上的望遠鏡,勒著前蹄高舉,嘶鳴不止的紅鬃馬,對邊義夫命令
道:「你狗日的不是想帶兵麼?快給我上馬到老北門去,臨時指揮李雙印的西二路!」
    帶兵的機會真來了,邊義夫卻覺得十分愕然,仰著臉問霞姑:「我去了,那……那
李二爺干啥?」
    霞姑切齒罵道:「這狗日的王八蛋死了!」
    邊義夫便奇怪:「老北門還沒接上火,李二爺咋就會死了?」
    霞姑已急了眼,一點解釋的耐心都沒有,只對邊義夫道:「你狗日的去不去?你不
去我就親自去了!」
    邊義夫忙說:「霞妹,你別急,我去,我立馬去!」
    霞姑手中的馬鞭桿往王三順頭上一指:「還有你,也隨我邊哥去!」
    王三順原以為沒他的事,已悄悄從地下拾起了望遠鏡,正做著獨享那只望遠鏡的好
夢,這一聽說要他也去,當即長了臉。
    卻也不能不去,王三順當下便應了。
    邊義夫和王三順上馬時,霞姑最後交待了一下:「你們一過去就得讓老北門動起來,
還有,西門也得動起來!」
    邊義夫說:「霞妹,你放心,我去了,那邊就會動的!」
    想到自己要指揮一路人馬了,手上卻還沒有武器,邊義夫便又說,「有傢伙麼,快
給我一把!要不鎮不住人呢!」
    霞姑騎在馬上四處一看,見一個拿洋刀的弟兄離的最近,就把那弟兄的洋刀要了過
來,拋給了邊義夫。
    邊義夫握刀在手,仍是不滿足,——他已看中了霞姑手上的毛瑟快槍,可霞姑不說
給,他也就不好強要,稍一躊躇,即和王三順一起縱馬走了。
    一路奔老北門去了,邊義夫仍未多用心思去想攻城,卻老想自己即將顯示的威風。
    因而,只離了南門沒多遠,就讓王三順和他一起下了馬,幫他一道整理身上的威風。
    洋刀帶鞘,須得挎上的,只是該挎在左邊,還是該挎在右邊弄不清。
    邊義夫不敢去問王三順,一問便顯得自己淺薄了,不問,卻又怕挎錯了方向,被李
二爺手下的弟兄恥笑。
    於是,邊義夫便說:「三順,現在,我倒要考你一考了:你看這洋刀該挎左,還是
該挎右呀?」
    王三順想都沒想便說:「邊爺,那還用考麼?挎右!」
    邊義夫點點頭:「嗯,不錯!」
    遂把刀挎在了身子的右側,可試著抽了下刀,發現極不順手,——使刀的是右手,
刀又挎在右邊,恍惚不對勁。
    可看著王三順堅定的目光,那懷疑便打消了。
    挎了洋刀,仍嫌威風不足,就把仍攥在王三順手上的黃銅望遠鏡奪了過來,用布帶
綁著,吊到了自己脖子下面。
    王三順委屈極了,又不敢去和自己的主子爭奪,便說:「邊爺,敢情這仗是你一人
打了,我再跟著你也是多余,我……我還是回南門霞姑奶奶那兒去吧!」
    邊義夫挎上了洋刀,又於脖子上吊了望遠鏡,心理上很滿足,態度自然也就出奇的
好,指著王三順的鼻子笑道:「……看你,看你,又耍小心眼了吧?你別回,還得跟我
走,我現在指揮著一路人馬,正是用人之際哩!」
    王三順痛苦地責問主子:「你用我啥呀?!」
    邊義夫說:「現在委屈你,用你做我的護衛兼傳令官,打開新洪城,我用你做……
做,——三順,你自己說吧,想做啥?」
    王三順那時並不知邊義夫進城就會發達,以為打開新洪城後,邊義夫也做不了啥,
自己就更甭指望能做個啥了,便道:「我啥都不想做,只想你把望遠鏡送我。」
    邊義夫說:「行!」
    王三順卻還不放心,爬到馬上仍在問:「你做得了主麼?」
    邊義夫說:「老子現在就是總聯絡官了,這點主還做不了麼?!」
    說罷,決計不再和王三順囉嗦,舉起望遠鏡,先向槍炮聲熱烈的城南看了看,又掉
轉頭,向老北門方向瞅了瞅,才很嚴重地對王三順道:「三順,咱快走吧,古人雲,兵
貴神速!李二爺既已死了,西二路還不知亂成啥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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