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止的基督
第19章


        你想知道我對死亡的看法,嗯?我不知道,我一直忙於活下去,所以
    沒有時間來考慮死亡。我只是希望如果死亡來臨,最好不要拖泥帶水的,
    快快地到來。我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無論做考驗什麼,我都希望快點完
    成。我想對死亡也是這樣,我希望它乾脆一些……別像對我父母那樣。我
    希望它要到來就快一點,而且沒有任何痛苦。
        ——彼得,摘自《塞繆爾﹒T﹒約翰遜的遺稿)

    克萊爾站在他農捨的廚房裡,眼前是搖搖晃晃的窗戶,木頭都已經朽了,牆紙也開
始在剝落。這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它的弟弟出生的地方,也是他的弟弟在十歲時患白
血病死去的地方。在這裡他的母親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直到去年她自殺身
亡。他的父親堅持要在這裡住下去,直到最後復歸於塵土,回到當初他們所從來的那個
地方。克萊爾恨這地方。這是他們受貧困壓迫的象征。無論如何他要從這山裡逃走。他
都顧不得父親在他走後如何自己生存下去的擔憂了。他管不了那多了,如果這個人一定
要復歸於塵土才能心安理得,那就隨他去吧。克萊爾打開洗滌槽上的水龍頭,裡面的空
氣發出戲劇性的絲絲聲,可就是沒有水流出來。他又試了一下身邊的電燈開關,看有沒
有電流通過。沒有動靜。他關上又打開,打開又關上,反正無濟於事。他看一下牆上的
鐘,它停在2點56分上。大約在半小時前停的電。
    他希望傑克通情達理地離開小鎮,因為要不這樣,他就要是個死人了。
    他用手輕輕敲敲咖啡壺,所幸它還是溫的。下午的這個時候,他需要一杯咖啡,那
怕是溫吞吞的也罷。整整一夜,他的嘴裡都像塞上了體育館裡的臭襪子。因為酒精,他
的頭痛得要命,隨著心跳每一下,都像有人用一個錘子在頭上砸。他給自己倒了一杯,
然後又惡狠狠地往水槽裡噴了一大口,好像這樣才能發洩心中的那口惡氣。
    他是一定得離開這家的。他一定得想出一個計劃,一個方案,離開這大山。以前他
一直沒有認真想過的計劃。他知道自己並不是聰明的小伙子,但為了離開這裡,他的腦
子還是夠用的,逃走的起碼智力並不缺。以往的失敗並不使他畏縮,過去兩年當中,他
有過不少的計劃和失敗。有的是因為缺少具體步驟,有的因為缺少勇氣——那時候他還
惦記著母親;還有一些時候,他的失敗是因為他沒有受過什麼教育,滿腦子是不切實際
的幻想,一碰見殘酷的實際便夭折了。在他看來,這是不公平的,每次他下決心幹什麼
都不成功——他缺少的是心計。環境總跟他作對。他需要的是一個運氣不壞的開端。
    他缺錢,那正是他所需要的。沒有錢他活不了兩天。
    他喝一大口手中的那杯咖啡,心想這溫吞吞的咖啡畢竟沒什麼勁,放下了。也許他
得回他的臥室去,再來一杯帶勁的東西。那才是以酒解酒的方法。
    他又吐一大口痰。然後看著窗處單調的景色——那灰蒙蒙的褐色的院於連著那同樣
灰蒙蒙的籬笆,再過去便是灰蒙蒙的褐色的土地,在冬日裡的光禿禿的田地。他的父親
正站在籬笆邊同一個陌生人說話,父親的背彎著,真是老了。陌生人的穿戴很整齊,盡
管衣服有點舊,也有一點髒——他從窗子裡還能看得出這一點。這個穿戴整齊的傢伙在
那兒干什麼呢?這是警察嗎?難道為昨晚上的事,傑克竟然會糊塗到去報擎,
    父親作一個手勢,好像是讓陌生人等著,然後他回屋裡去了。陌生人沒有走開,但
他警惕地環視一下四周。他那種鬼鬼祟祟的過於期待的樣子,使傑克覺得很不舒服。他
聽到父親的腳步聲到了屋子的門外,上了兩級台階,然後齊腰高的那兩扇門吱呀地響了,
屋門開了,父親走進屋,一股冷風隨著灌了進來。
    「什麼事,老爸?」
    他父親向他投過來一道厭惡的目光。「你總算起床了。」他往食櫥跟前走過去,開
始拿一些收藏在盒子裡的食品。
    「那是什麼人?」
    「要求我們幫助的人,不關你的事。」
    克萊爾看著父親拿那些罐頭或盒子裡的食品。「你要把我們的食品給他嗎?」
    「就一點,不多。」
    「老爸,我們自己也不多了。你干什麼呢?你不知道電已經斷了嗎?」
    父親停下來,眼睛看著他,「我知道。你覺得意外?我可不覺得,自從昨天晚上你
作了那番特技表演我就預感到了。你想傑克會怎麼樣做呢?你壓根兒沒有想過吧?」
    「傑克?傑克是誰?」他做出一幅茫然而一無所知的樣子。他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
什麼人告訴他的?
    「隨它去吧,」他的父親不願意再說下去,便轉過身去收拾食櫥碼東西。「我知道,
等我們都到救濟營生活時,你就稱心滿意了,用不了兩天了。」
    你去你的救濟營吧,我才不會去那兒呢,克萊爾心想。「那你還為什麼要把我們辛
辛苦苦掙得的一點口糧送給不相干的人呢?」
    「因為眼下他比我們更需要這點吃的。」
    「他於嗎不把那件大衣和靴子脫下來換吃的呢?」
    「他不能這麼做。」
    「他是逃亡的人,嗯?」
    「你忘了這件事吧。」
    「也許這是一個——人們怎麼稱他們來著?——叛亂分子?也許我們可以報警?」
    「怎麼報?你已經想法把電話給掐了,」他的父親挖苦他。
    「即令如此——」
    「忘記這件事吧,克萊爾。這些叛亂者——如果人們這麼叫他們——只是一些像你
母親一樣信仰的人。你還能在你的頭腦深處留下來一點什麼嗎?我不想讓他空手回去,
我只是為了你的母親。」他父親說,抱著食品往門外走去。「你去劈柴吧。」
    外面的兩扇門撞擊的聲音,窗戶也卡卡作響,克萊爾從破舊的窗簾後往外看著。遠
處的那陌生人顯然很高興看見食品,他一邊同父親講話,一邊甚至彎下腰去,像是在鞠
躬,向父親表示感謝。克萊爾也禁不住從心裡高興。他聽收音機裡已經說過了逃亡者的
事,他們可出了一筆很大的賞金要捉拿這些人呢。如果一切順利,再過半個月,我和鮑
比就可以離開這大山溝了。這說起來,可還要感謝那邊那個衣冠楚楚的傢伙呢。
    他痛快地吐了一口痰,從隔壁房間的衣鉤上摘下衣服。老爸,劈柴的事可以等一等,
他心想,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做,我可要先打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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