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止的基督
第27章


    恩典的本質,山姆想,正是在當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它才出現。只有在經歷了某種危
機和大災難以後,你才會猛地意識到,恩典一直就在那裡:在你覺得已經沒有一點力量
堅持下去時,它給你力量。他在經歷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時期之後,才意識到這個理論,
而現在他在心裡所想的是上帝能夠給他比這個理論更多一些的幫助。他默默地注視著那
些備受艱辛與屈辱的逃難者。他們正坐在一大堆行囊包袱中間。看著他們,他在禮拜堂
裡所想到的便是:若非奇跡出現,否則這幫人是不可能攜帶這麼多東西跋涉幾天的山路
的。生命已經從他們身上給剝走了,一如從提姆身上被拿走了一樣。山姆覺得,現在他
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挪動位置而已。他知道,至少對自己而言,這一點認識是沒有錯的。
現在他所承擔的任何領導都是無益的、無效的。他的孤立無援是完全的、徹頭徹尾的。
現在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只能是上帝的安排了。
    山風呼叫著拍打教堂窗戶上的木板,有一陣子山姆甚至覺得那是一輛汽車的聲音。
直到露茜問他時,他的思想才從剛才的憂慮中收回來。露茜問:「有什麼人看見了霍華
德的嗎?」
    「到彼得把他從那個農莊拖回來為止還沒有別的人看見,」這是艾米在回答。
    「他可能還悶在他屋裡生氣吧,」露茜說,「我去找他。」
    山姆看著她走出禮拜堂,一邊心裡想霍華德現在會是怎樣一副模樣呢?既然大家都
看透了他,證實了先前對他的懷疑,知道他是一個鬼鬼祟祟的、自私自利的傢伙。先前
彼得甚至把這點對大家解釋過,說山姆打算把他給轟走,那就是將拋棄他。這好像是不
太可能的,甚至不能這麼想。事實上這又是可以預言的。霍華德所做的一切,不也可能
發生在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身上嗎?山姆想。這是一種借口,一種經驗之談,山姆心想。
正因為如此,他坐在那裡想,好像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趕走霍華德。此外,如果把霍華德
趕走也許更加危險,還不如把他留下來他們都看著他一點更安全呢。
    過了一會兒露茜回來了,她臉上的表情是沮喪的,「他大部分的東西都不見了,他
肯定是打定主意,才離開我們自己走了。」
    「啊,不行,」山姆說。
    「他大概覺得無地自容了,發生這件事以後。他認為我們肯定會拋棄他的。」艾米
說道。露茜皺著眉頭。「我沒有想到他會走了。他與我們大家呆在一起不見得合適。」
    「現在我們還是先不要去管他吧,」山姆說,手輕輕地往外一揚。他掏出一張揉得
皺巴巴的地圖,把它舖在地上,指著他做過標記的幾處。「這是我們的路線。」露茜咬
著牙輕輕地說了一句:「這可是很長的一段路呀。」
    艾米打了一個寒噤。「我們非得走嗎?你知道,現在下著大雪。」
    「上帝要我們不要畏懼,不要驚慌,而是憑著耶穌基督去戰勝,」路加這麼宣稱。
    「還在下雪嗎?」瑪麗婭輕輕地問。她的臉上還是難以擺脫的悲傷。
    「是的,」山姆回答。
    「地下會非常冷。」
    山姆跪在地板上,緊挨她旁邊,他安慰好說:「瑪麗婭,我要你知道我們也為提摩
太的事難過。我們大家都想和你一樣留下來,同你一道哀悼,但你知道不能,這是緊急
的時候,我們非離開不可。」
    瑪麗婭默默地哀傷地看著山姆,輕輕點點頭。
    「有什麼能夠把我們同耶穌的愛分開呢?」路加說道,「如果我們遭遇了困苦和災
難,遭遇迫害,忍饑受凍,如果我們遭遇危險和死亡,那就意味著他不再愛我們了嗎?
(經上難道不是說,因為你,我們每天道人殺害,我們正像羊群一樣遭人殺害嗎?)」
    「路加,請別,」艾米求他。
    路加繼續說,「不,儘管發生了這些,但通過那愛我們的基督,最後我們終將獲得
全勝。我相信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把我們同他的愛分割開來。死亡不能,生命也不能;天
使不能,惡魔也不能。我們今天的恐懼,我們明天的憂愁,甚至地獄的力量也不能奪走
上帝的愛。無論我們是在天上,還是在最深的海底,一切受造的東西都不能夠把我們同
上帝的愛分開,他已經用耶穌基督顯示了這種愛。」
    「阿門,」露茜低語。
    山姆幾大步朝門外走去,「我得去看看彼得在干什麼,然後我們就得動身了。」
    他的手才碰到門把手,那門便猛地一下打開了。一股寒冷的強風挾著雪花沖進來,
山姆後退了一步。在外面大雪的光亮背景下,他的眼睛睜不開。但他還是看見一個用步
槍指著他自己的黑色的輪廓。一下子,艾米驚叫了一聲,露茜轉過身來,便看見第二個
拿槍的男人正站在通前廳的門道裡。
    「不許動!大家原地呆著!」那進來的第二個人下命令道,他分開雙腿站著,雙手
前伸,手中握著一把手槍,一幅標準的警察模樣。
    那拿步槍的嚷道:「喂,鮑比,別那樣好嗎?我們又不是玩警察與槍匪的游戲。」
他微微揮動槍管,示意山姆後退,然後他反手把門帶上並拴起來。
    那叫做鮑比的,躡手躡腳地進了禮拜堂,然後高興地說:「看這樣子,我們來了個
一鍋端,都在這兒了!」他笑的樣子,像是小孩剛發現了一罐糖果似的。
    「看看那邊,看了嗎?」那拿步槍的說,他指一指地板下的背囊包袱,「在他們就
要溜走的當天逮住他們。你想,我們來得多麼及時呀。」
    屋裡的人都沒有動,也沒有人說話。在混亂和驚懼之下,大家也都呆了。山姆這才
注意到,這兩個人都沒有著警察制服。他們穿著寬寬大大的花裡古哨的狩獵大衣,戴著
厚厚的毛線帽子,下身著工裝褲和靴子。他心想這年紀頂多也就跟他班上的孩子差不多
一樣大,十幾二十歲的樣子。那拿步槍的個兒要高一點,瘦瘦的,臉上有些生硬的線條。
另一個叫鮑比的,長相要柔和一些,眼光也有一點善良。其實那手槍在他手裡也有點握
得不對勁。他像是一個拿著玩具——危險的玩具——的小孩。
    那拿步槍的用眼睛掃一遍面前的這群人,「怪吶,我怎麼沒有看見我們的朋友呢?
他在哪兒?」他問山姆。
    「你指的是誰?」
    「那個穿得人模狗樣的傢伙,銀白頭髮的。他到我爹農莊來乞食,我從窗戶上見過
他。」
    站在跟前的人忽然意識到這整個是怎麼回事,都有一種噁心的感覺。
    「你是說霍華德吧?」山姆回答,「他已經走了。
    「真可惜,」拿步槍的說,「賞金又少了一點。」
    「你們是誰?」露茜問道,「你們要干什麼呢?」
    「對了,」山姆補充一句,「你們到這兒來,為什麼呢?為什麼對我們揮舞槍支
呢?」
    「因為你們是叛亂分子。」
    「叛亂分子?」山姆問道。「你什麼意思?」
    「基督徒呀,」拿步槍的回答,好像他咬著一口洋蔥似地,狠狠地吐一口唾沫。
「別對我否認你們不是基督徒什麼的。」
    山姆小心地往前挪一腳步。「喂,你看,也許我們可以談一談——」
    那小子舉起槍來,「這裡你可以跟我的克拉麗斯談,她可是善於用子彈來說話的。
    山姆往後退一點。「我沒有意思要同一個上了膛的女人爭吵。
    「你瞧這腦筋有多快。」他轉身對他的同伴說,「鮑比,你去檢查一下,看還有沒
有什麼掉隊的人。然後把這支隊伍趕上大路,告訴他們我們都有些什麼傢伙。
    「雪下得太大了,克萊爾。警察這時候也不會在路上巡邏了。」
    「那我們就把這夥人帶到吉普車裡。反正得走吧?」他說。
    鮑比把手槍放到兜裡,騰出手來把帽子推到腦後,一直蓋住耳朵。然後跟進來時一
樣地溜出去了。山姆和露茜會意地交換了眼光,彼得還在外面什麼地方。可他看見這兩
個不速之客嗎?山姆倒有一點擔心,因為他知道彼得是個急性子,他怕他采取什麼莽撞
的英勇行動,弄得大伙都躺在這兒了。
    克萊爾用槍對著山姆。「你幹嗎不像別人這樣坐下來呢?你這樣子別是在打什麼主
意吧?」
    「我一直不就站著的嗎?」山姆回答,一邊在靠桌子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你打算把我們怎麼辦呢?」艾米問她。
    克萊爾的表情告訴山姆,他這是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從那眼神看,她給他的印
象很深。他說話的語調有了改變。「喂,寶貝,我要把你們都送到警察局,然後拿到一
大筆錢,賞金。你瞧,鮑比和我都想離開這山裡,而你們卻幫了我們的大忙。」
    「知道我們的生命還有一點價值,真是件好事。」山姆說道。
    露茜站起身來,「喂,小伙子,你們想過你們在干什麼沒有?如果你們把我們交出
去,他們可能會殺了我們。難道你想要我們死?」
    克萊爾聳聳肩。「他們怎樣對待你們是他們的事,我只知道你們是基督徒,是政府
通輯的犯人。我只知道他們將會為此給我們一筆錢。」
    「但你就一點不想一下,他們會殺了我們嗎?」露茜追問他。
    「你坐下,娘們。」克萊爾吼道。「這不是新聞招待會,我可沒有耐性回答這麼些
問題。你們都給我閉上嘴,直到警察到來為止。」
    露茜坐了下去,憤怒得從胸腔往外吐氣。眼睛直直地怒視著他。山姆憑直覺知道她
的蔑視對這小子是沒有作用的。他所知道的只有叛亂或仇恨。以往這山裡發生的一切都
告訴他,他完全可以對付這幫手無寸鐵的馴服的基督徒。教堂的前門一下子給撞開,寒
風和眩目的光再次襲進來。走在前面的輪廓是彼得的。緊跟在後面的,是推著他的鮑比。
所有的人都一下子站起來,但克萊爾揮舞著槍警惕地在這夥人周圍打轉,以防有什麼人
會發起攻擊。
    「別想打什麼主意!」他大聲地嚷道。
    彼得一下給推倒在地上,大聲地咳嗽。嘴角滲出血來。
    「這是怎麼啦?」克萊爾問。
    鮑比還沒有透過氣來。他和彼得也許在外面已經打鬥好一陣了。「這小子,克萊爾,
他砸了我們的收音機。」
    「什麼?」克萊爾吼起來。「哈,我們會得到賠償的。這不是又弄到了一個嗎?好
的,讓我們把這些傢伙都塞到吉普車裡,然後嘛——」
    「走不成了!」鮑比喘著氣,「他,已經把車胎也給扎穿了。它們現在成了塌下去
的餡餅。」
    他這麼一說,彼得偷偷地看山姆一眼,露出一絲微笑。
    克萊爾可沒有一點幽默感,他嘴裡一口氣罵了好多污言穢語,幾步便竄到彼得眼前,
「你可要為此付出代價的!小子。」
    彼得很快地站起來,準備應付克萊爾的下一步。但鮑比跳到他們中間,「別,克萊
爾,你答應過的。」
    克萊爾想把鮑比推開,但推不動他。「警察要逮住他們,可不會在乎,怎樣對他們
才算得體。」
    「可我在乎,」鮑比說,把他的朋友往後推了一點。「你說過不會開火的。」
    克萊爾轉過身去,憤憤地說,「這下好了,我們都給陷在這兒了。這麼樣的大雪,
連回農莊也不行了。」他的臉色漲得通紅,青筋一直鼓到脖子下面,他用槍往彼得這邊
指一下,「我真該殺了你這狗娘養的。」
    「你能嗎?」彼得在譏消他。
    克萊爾又一次撲過來,「宰掉你,小菜一碟。」
    鮑比再次插到他們中間,把克萊爾推到門邊上。「你出去一會兒,冷靜冷靜,好嗎?
別這樣。」
    克萊爾稍稍猶豫了一會,用慍怒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四五雙盯著他的眼睛。把鮑比推
到一邊,腳步蹬蹬地往外走去。「我到那邊去找點吃的。」
    「願你有好運氣,」彼得低聲地說一句。他在露茜旁邊坐了下來。
    「現在你們聽著,聽好了,」鮑比確信克萊爾走遠了,對面前的這夥人說,「克萊
爾是火爆脾氣,他發火時便顧不上想問題。你們就照他說的做,別招惹他,別因此受傷
害。你們懂了沒有?」
    這是警告,但山姆覺著這又像是勸說。山姆覺得自己可以試著接近這傢伙。
    「鮑比,你看來屬於通情達理的人。』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跟一個成績很差的學生
談話。「這並不是你真想要幹的事,對嗎?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都是與你一樣的人。你
不會把我們交出去換賞錢。我們都是人。」
    大約有一秒鐘的時間,這是時間的斷裂,沒有一點聲音。但從鮑比的眼睛可以看出
他的內心在掙扎。山姆對這點看得很準,從他們一進教堂的屋裡,他一直在內心鬥爭。
這是一個無人性的環境中僅剩的人性殘餘。
    「你想想,鮑比,」山姆在懇求他。
    鮑比有點神經質地用腳蹭蹭地板,又強迫自己硬下心腸,直視著山姆的眼睛。「可
這是我們離開這大山的惟一方法了。」
    山姆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心裡想,這就是所謂的終歸無偏頗的人性了:這是一種權
宜的計較。而一旦按權宜之計衡量事物,靈魂也就失落了,民族走向戰爭,一代代都會
墮落。人生中的權宜之計是以生命為代價的。而他們的全部社會也以這種權宜之計作為
基礎。
    「他媽的這地方簡直是垃圾堆!」克萊爾咒罵著又回來了,他從前廳走進來,便用
步槍的槍托砸在地下通通地響。「你們的食物在哪裡?」
    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相互交換眼色,好像打開了抽屜就會把不好的消息洩露給克
萊爾似的。山姆清一清嗓子,說:「已經沒有食物了,我們吃光了。」
    「沒有食物?你聽見了嗎,鮑比?」他踢一踢腳邊的包袱,「這外邊的大風雪又像
瘋了似的。現在我們怎麼辦?」
    鮑比抱起雙臂,「不知道,」他一副聽命運安排的樣子。
    「這他媽都是你造成的。」克萊爾的槍像是檢查官的手指,指著面前的彼得。
    「我們並沒有請你到這裡來。」彼得說。
    「你他媽別跟我牛,小子。你把我們弄在這兒,走不了,呆不住,我真該一槍崩了
你小子。」
    彼得眼光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你不喜歡這種感受,對不對?」
    「你給老子閉嘴。」克萊爾大嚷。
    「彼得,」山姆開口說,遞給他一個眼色,警告他別再刺激克萊爾。
    彼得的眼睛還是盯著克萊爾。「我不在乎。他們為了得到錢,甚至樂於看見我們去
死。所以他們在這兒受點罪,我看並沒有什麼。」
    「受他媽什麼罪不都是你造成的?」克萊爾說,圍繞著那一大堆包袱轉了一圈。他
的眼睛還是沒有離開彼得的怒目。兩人就像是拚命撕殺的兩隻大角鹿,犄角頂在一起,
進行一番意志的較量。
    山姆的眼睛看著鮑比,他能夠做點什麼,說點什麼。他的臉上露出一種理解的樣子。
這不是新的東西,剛才也是這樣的,山姆心裡想。「喂,我說,你們二位,」山姆一邊
說著,站了起來,小心地朝他們走過去。「趁現在還沒有發生令我們後悔的事,能不能
冷靜下來呢?先數到十下吧,彼得。」
    克萊爾樂了。「對,彼得啊,聽你爹的,先數到十吧。」
    「我敢說,你連十都不會數呢?」彼得反唇相譏。
    「彼得,你請少說一句吧。」露茜語氣很堅定。「這可不是在中學更衣室裡耍嘴皮。
為我們大家——」
    彼得把眼光從克萊爾身上移開去。「你是對的。」他不再說話了。
    克萊爾則不停地圍著這夥人轉圈,好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野獸,總要做了什麼才行
似的。「這就對了,你這個媽媽的乖息,聽她說的吧。要不就要弄疼你了。」
    「我不是她的母親,」露茜說。
    「不是嗎?那你是什麼人呢?」
    「他的姑姑。」
    克萊爾轉身對山姆說:「那你是他的叔叔?」
    「不,我是他的朋友,」山姆回答他,「只是朋友。」
    「那麼你又是什麼人?」克萊爾問路加道。
    「一個卑謙的僕人。」路加回答。
    克萊爾用槍指一下瑪麗婭,「那你肯定是他母親了?你的樣子就像做媽媽的。」
    瑪麗婭只是簡單地搖一搖頭,沒有說話。
    「你就不能安靜一點嗎?」艾米不耐煩地扔給他一句話。「如果你願意,就拿我們
當你的犯人好了,就是請別說這說那的。」
    克萊爾驚奇地看著艾米,然後走到她的旁邊,彎腰蹲下來。「我說,沒想到你們這
幫基督徒會這麼大膽的。要是別的人,看見兩支槍在臉跟前,早就嚇得哆哆嗦嗦跟篩糠
似的了。可你們不怕。好,說實在的,我喜歡有膽的娘們。」
    「克萊爾,」鮑比的聲音很痛苦了。
    克萊爾根本不理睬他。「你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我敢打賭,我們得利用余下的這段
時間呢。你知道,我們還得在這裡呆上一陣呢。」
    艾米看著他,眼裡是厭惡得起雞皮疙瘩的樣子。旁邊的人都很緊張,靜靜地注視著。
山姆的手抓住他坐的椅子,隨時準備砸下去,只要克萊爾敢動手。他在書上讀到過有這
種無恥下流的,可真正見到還是第一次。他並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局面。
    克萊爾毫無顧忌地伸出手去,撩一撩她的頭髮。「我敢打賭,你一定喜歡我。乖一
點,也許我不會把你交出去。」
    「別碰我!」艾米堅定地說,咬緊牙齒。
    「我會對你很好,你從來都想不到會有多好。」
    「夠了,」山姆說道,聲音很低沉。
    「你叫什麼名字?」克萊爾問,涎皮搭臉地樣子,他又往前湊了湊。
    艾米抬起手來擋他,「走開。」
    「把你的手拿開!」彼得站了起來。
    「往後,別動!」鮑比對彼得說道,他的手槍在空中晃動,像是上面系得有一根線
吊住了似的。他的眼睛掃視整個屋裡,心裡測度著有沒有危險。
    「我想,我們還是別把這氣氛弄得太緊張了。」山姆說道。
    「對了,」克萊爾朝艾米貼過去,「我們來把這氣氛弄得熱烈一點吧。」
    彼得一步朝克萊爾跨過去。但克萊爾馬上拉開架勢,步槍正抵著彼得。「別動,小
子,我跟你說了。你幫不上忙的。你是我的囚犯,你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
    「是的,你厲害。」
    「老子想幹什麼就干什麼。你不過是沒有用的東西。我殺了你,政府並不會把我怎
麼樣!
    「克萊爾,別站在那兒吧。」鮑比在一邊喊道,但這已經是非常微弱的命令了。
「老子要干什麼就干什麼,」克萊爾再次強調。
    「那你試試看吧,」彼得對他嗤之以鼻。
    一種邪惡的笑回到了克萊爾的臉上。「我甚至還想多干點什麼呢。」他彎下腰去,
用手捏一捏艾米的下巴,把嘴貼上去吻她。突然他一下子喊起來,往後跳了一步,手捂
住他的嘴。「你他媽咬老子,我得教——」
    他又撲上去。但彼得跳到了他們中間。克萊爾熟練地往邊上一閃,順手用手裡的槍
托一下砸在彼得的面頰上。彼得一下子跪倒下去。耳邊滲出一道血來。
    大家一下子都要往前湧,但鮑比揮動著他的手槍,神經質地嚷著。「退回去,我要
開槍了。」
    露茜大喊一聲「夠了。」
    瑪麗婭在開始在一邊抽泣。
    克萊爾端平了他的步槍,對著彼得。「你只要再動一下便完蛋,小子。跪下。」
    「你算什麼,」彼得說,惡狠狠地看著他。低頭一把抱住克萊爾的腰,往後推著他
朝牆那邊抵過去。
    克萊爾拚命地用槍托砸在彼得的背上。彼得再一次倒下了。
    克萊爾破口大罵,「我他媽厭煩你了。你這個狗屎。」他朝彼得一腳踢過去。踢在
他的脅下。」
    「夠了,克萊爾!」鮑比尖聲喊道。
    「你這個下流坯,」彼得喘不過氣來,「一錢不值的東西。」
    「你要出去練練嗎?那就來吧。」克萊爾抓住彼得的後衣。山姆想要把彼得拉著站
起來,克萊爾一抬手,他往後一個踉蹌。然後克萊爾便拽著彼得往門邊拖去。
    「不!不要——」露茜在乞求。
    山姆也喊出聲來,拚命地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形勢。「克萊爾——」
    「他媽的都給我閉嘴,你們!」克萊爾厲聲喊叫。他抓著槍的那只手直是顫抖。讓
他發抖的是氣急敗壞,而不是害怕。他滿臉充血,鼻孔裡噴著粗氣,好像是子彈射出來。
他低聲地對彼得威脅,「我就要教訓一下你小王八蛋,看你還敢砸我的收音機,扎我的
車帶,跟我還嘴。我要搞你的女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所有的這一切都發生在幾秒鐘之內,時間之輪好像放慢了,眼前的一切像在慢鏡頭
中一樣,分解,破碎,就像在電影裡常見到的。但它又不是很慢的,它便是永恆。它將
一次又一次地在人們的腦海裡重放。
    彼得被拽到牆邊上時,站了起來,他狂怒地喊著,對克萊爾揮動雙拳……克萊爾先
退了一兩步,然後他端平手裡的槍,對著彼得的胸膛,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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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shuku.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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